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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lieen_ji

鬼嫁(已出版)  作者:甘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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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 14:01:30 | 显示全部楼层
  挑开车帘,是自己熟悉的风景,她便从这一路走来的,那时心里全是迷惘,只是选了一个方向走下去,没有目的,也没有理由,总是要做些什么,虽然她是一个鬼。这时的心情却全不一样了,仿佛新嫁娘回门,不,就是新嫁娘回门啊,或者比那也还要复杂?有些盼望,有些怕。
  看着她变幻的面容,他并不言语但他能体会,因为她已经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么?他知道她的兴奋,她的紧张,她的脸上放出一种他见过的光芒。其实他的心思又何尝不复杂?她见到父母会怎样?控制得自己的情绪么?往日的伤痛还会涌出么?她可舍得下父母同他走么?且,她轻轻地带过自己的身世和经历,个中的原由都是他猜来的,不久他便会知道全部了,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冲击呢?
  “绣儿,记得我说给你的事么?”
  她调回自己的目光,微笑地看着他,
  “记得的,到时我少说话就好了,我只想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我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绣儿了,不会让爹娘知道了,那样怕是会吓坏了他们的。”
  程绣儿伸手握住他的手,现在的她已经不再似从前那样,她在学着表达自己。
  “谢谢你,谢谢你。我……承儒,你不知道我……我从不敢想有一天我可以再回来,做为一个人回来……”
  她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改变爹娘的生活,这些银子若是紧着些用,可以用上个七八年,还有这些药,娘被病痛折磨了一辈子,终于可以用上些好药了。
  远远地看到炊烟,程绣儿握着徐承儒的手紧了起来,她已经看得到周村了,
  过了一会,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挑开门帘,
  “老爷夫人,到了。”
  是这里,什么都没变,村头张家的院墙上还插着过年时的招财旗。是这里了,爹娘这时可在家里么?她的手心中竟有些汗意,徐承儒同车夫交待着什么她都没有听清楚,眼睛看向家的方向,却不敢向前迈上一步。
  “绣儿,你等一下,我去问问。”
  “我知道路……”
  “做做样子也是要的。”
  徐承儒说了这句话便向村头走去,只留下她一个人坐在马车里。是啊,样子是要做的,总不能直直地奔向家里。
  过了这样久他怎么还没有回来?程绣儿有些坐不住了,家就在前面啊!由窗子看出去,却见到了车夫的一袋烟都没有抽完,原来还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么?又过了一会儿,她看见车夫再装上了一袋烟,该回来了吧?看向村里,却不见那熟悉的身影,侧侧身耐下性子,看着烟袋中冒出的烟随风在空中幻化成许多的图案,脑中却全是爹娘的样子。
  远远地看到徐承儒走了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是小柱子,虽然过了快半年了,可是却不见他长高啊。然后她才看到徐承儒的脸色很阴沉,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小柱子随着他上了车来坐在车夫的身边,给车夫指点着方向。
  坐在他的身边,程绣儿感到了他的愤怒,他为什么而愤怒?
  “徐老爷到了,我先进屋去看看有人在没,自从绣儿姐姐死了,程大娘就总是往山上绣儿姐的坟上跑,天黑了才能回来呢!”
  程绣儿听了这话,忍不住哭了起来,徐承儒把她搂在怀里,低声地说,
  “绣儿,你现在是凤乔。”
  她点点头,她知道,只是忍不住啊。
  听着小柱子跳下了车,不一会儿又听到他跑了回来,
  “徐老爷下车吧,今个儿程大娘在家呢!”
  擦干了泪走下车来,她几乎有些站立不住,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变。靠着他的身体由他挽着走向里面,还没到门口,就见着了爹和娘,变了,爹娘都变了,爹的背驼了,娘的头发白了,可都是为了她么?一声爹娘就在嘴边却不能唤出。
  小柱子跑上来大声喊,
  “徐老爷,这就是程老爹和程大娘。”
  徐承儒接口说道,
  “您是程老爹么?那,这位便是程大娘了?在下是平郡县百草堂的徐承儒,今日特携内子来周家村,看望程老爹和程大娘。”
  几句话说得老人手足无措,是啊,他们一辈子也不曾有人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的,这在徐承儒不过是平常的言语,在他们却显得那样的文绉绉。
  程老爹看着眼前的人,小柱子说的徐老爷身材修长,虽说不上俊美,但一看就知道是有学问的人。平郡县里来的?来看他们?他们并不认识平郡县里的人啊,莫说是认识了,平郡县去也未曾去过的。
  “老爹,还不请客人进屋里去么?”
  小柱子的一句话惊醒了程老爹,他把人让到了屋里,程绣儿的眼睛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娘,却不敢言语,只怕一开口就流下泪来。娘的精神很不好了,只是跟在爹的后面。
  坐下来,徐承儒向二位老人解释到,
  “老爹,其实这事说来也蹊跷,前些日子内子总是梦到一个年轻的女子,开始倒也没在意,后来久了才觉着不对,这几日内子又梦到了那女子,内子问她是谁,她说叫程绣儿。”
  话音刚落,就见一直不言语的程大娘走上前,双手伸向徐承儒颤声说,
  “绣儿?绣儿?我的绣儿?她在哪?她在哪?”
  程老爹一把拉住她,程绣儿以为爹要打娘,刚要站起来护住娘,却听到爹对娘说,
  “别说了,别问了,咱们的绣儿已经死了!”
  这……是她的爹么?爹在叫她的时候也会用这样的口气么?这样有些慈爱,有些悔意的口气么?
  “死了?死了?”
  程大娘喃喃着走回到坑边坐下来,低声地喃着什么。
  程绣儿闭上眼睛,娘啊,我就在你眼前啊!
  “内子问她怎么会到自己的梦里,她说这是有缘,原来内子的新嫁衣便是这位绣儿姑娘绣的。内子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她虽然死了,可是不放心家中的父母,忍不住便哭了。这位绣儿姑娘求内子看在为内子绣嫁衣的缘分上,请内子代她向父母传几句话,她说她就要投胎转世了,这次会投到一个富足的人家,请爹娘不要再为她伤心。”
  程绣儿感到他握着自己的手紧紧了力道,他在问自己要不要说些什么。要说么?说什么呢?这几天一直在想着爹娘,却没想到他们的变化这样的大,爹和以前不同了,不再那样的暴躁,可是娘却变得有些疯癫了。
  “程……”
  要她唤自己的爹娘做程老爹、程大娘,她是怎么也叫不出口啊!
  “绣儿……姑娘说,她不怨也不恨,那些都是她命里的劫数,爹娘也都不要再伤心难过了。绣儿说,她对不住爹娘,不能孝敬爹娘。绣儿……”
  “绣儿,绣儿,你回来啦?”
  程大娘突然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了程绣儿的手,痴痴地看着她。
  “绣儿,你回来啦?娘可想你,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也不回来看看娘?”
  老人颤抖着伸出手抚摸上她的脸庞,
  “娘……”
  一声娘叫出口,程绣儿忍着许久的泪这一刻终于流下,娘啊,娘,你认得我么?
  “绣儿,绣儿,我苦命的孩子啊!”
  程大娘突然哭了起来,自程绣儿死了后,程大娘的精神就不好了,她把山上的坟当成了女儿,每天什么也不做只坐在坟前和女儿讲话。
  “娘啊,你的腿还疼么?我带了些药来……我。”
  止住话的程绣儿想起她已经死啦,不能再这样地说,会吓到爹娘的,如今人她见着了,她就满足了啊。
  被徐承儒拉住的程老爹站在一旁呜呜地哭起来。
  徐承儒看着屋里哭作一团的人,心中不是滋味,刚刚在小柱子家知道了绣儿的遭遇,他的心中满是恨,恨程老爹竟让女儿受了那样的苦,恨那几个男人竟忍心糟塌了一个如花年纪的姑娘,恨自己不能为绣儿报仇。
  突然,程大娘推开了程绣儿,悲声说,
  “不,你不是我的绣儿,我的绣儿已经死啦!我……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程绣儿刚要上前,徐承儒拉住她摇了摇头,她颓然地坐下。
  程大娘伏在坑上放声大哭,
  “我的绣儿,可怜的绣儿已经死了,她不要娘了,她走了……”
  程大娘渐渐止住哭声,抬头看向程绣儿,
  “夫人……夫人见着我苦命了绣儿了?”
  程绣儿看着娘的眼睛变得澄清,她知道娘的疯病好了,只是,这一声夫人叫得她心痛,她是绣儿啊!
  “是,见着了,绣儿……绣儿姑娘很好,就要投胎了,因为心里惦记着你们所以托我来看看,她要我传个话,让你们放心,不要再挂念她了。”
  程大娘自言自语般喃喃着
  “要投到富贵的人家了?可是好人家么?我的绣儿没享过福,只吃着苦……”

  这天夜里徐承儒住在了程绣儿从前的房间里,黑暗中,听她讲自小而大的许多事,有开心的,有伤心的,他的心里勾绘出一个程绣儿的样子,平凡而普通的一个姑娘。
  “绣儿,我说给你一件事,你应我不能哭……那三个人都有了报应,一个吃了官司秋后问斩了,一个染了脏病快不行了,还有一个花败了家,中风瘫在床上动也动不得了。绣儿,天给了他们报应了。”
  “承儒,我已经不再想那时的事了,有时想起也不会如从前一样的痛了,我只想爹娘过得好些,只想……只想与你……”
  他接下来说,
  “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会么?能么?她不知道,她只求见得着他,听得到他,陪在他身边,在她是程绣儿也是穆凤乔的时候,只是这个身份她担得不安,穆凤乔的身体她用得不安。

  第二天清晨,程绣儿一早醒来,看着这熟悉的屋子,看着身边熟醒的人,她感到幸福而满足。昨天娘的疯病好了,爹说是听了她带来的绣儿的话,看着爹娘里外忙碌的身影,她那样的感激承儒。
  侧过头仔细听听,她感到很奇怪,往日这时候娘该起了,怎么没听到声音?
  程绣儿轻轻地穿好衣服来到外间,看到爹娘还没有起身,走到老人的身边,看着他们带着微笑却有些灰白的脸庞,一种不祥之感升起,推推娘不见有什么反应,推推爹也不见爹应她,伸手探爹的鼻息,她惊呆了,不,不,昨天爹娘还好好的。
  “爹-娘-!”
  她扑到老人的身上悲声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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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 14:06: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办了爹娘的后事,程绣儿再看一眼熟悉的房子,熟悉的院落,她似乎还能见着爹挽着娘走出来对她微微地笑着,轻轻地招手。
  在车动的那一瞬间,一份分离之情涌进心中,她生活了十七年了周村,这一别便是永别了吧?
  程绣儿靠在徐承儒的胸前,半梦半醒间感到马车停了下来,然后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
  “劳驾,去平郡县可是往这边走么?”
  心中一动,似乎对这个声音极是熟悉的,可是明明不曾听到过啊,他是谁?程绣儿睁开眼睛看向车窗外,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握紧了徐承儒的手,为什么,为什么?只是一个影子便让她的心里有雀跃?他到底是谁?在哪里见过么?
  徐承儒看着有些紧张的她轻轻地问,
  “怎么了?”
  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他挑开门帘走了出来,看到车旁立着一个年轻人,正拱手待车夫的回答。
  “公子要去平郡么?倒是这条道,只是还有四十里的路呢,公子要一路走去?”
  “方向对了便好,四十里么?几千里也走了,怕了这四十里?”
  那人似自言又似在说笑,一拱手,
  “有劳这位大哥!”
  说完甩手向前继续走去,看着那人的背影,徐承儒感到一种豪气,忍不住急声说,
  “在下与公子同路,若不弃可结伴而行。”
  那人回头看了下,露出一丝疑惑,很快又笑了起来,
  “我就不说个谢字了。”
  话音一落,只见他脚尖轻点飞身上了马车。
  “好俊的功夫!公子请这边坐,老安走吧。”
  “在下姓江,叫江至平。”
  “江兄,在下姓徐名承儒。”
  “徐承儒……”
  江至平低头轻声地念着他的名字,很熟悉,在哪里听过?
  “江兄?”
  “哦,不瞒徐兄,徐兄的名字听来很耳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徐兄可知道平郡县里的成威镖局么?”
  “成威镖局?平郡县里很有名气的一家镖局,江兄要托保么?”
  “不,想去打听些事。”
  一路上程绣儿坐在车里听着徐承儒与江至平谈些天下奇闻,时间倒也过得快,太阳西斜时便到了平郡。
  徐承儒与江至平拱手相别,程绣儿挑起门帘的一角向外望去,去正迎上江至平的目光,程绣儿一愣,明明是陌生的人,为什么却对自己有着至命的熟悉和吸引?

  插上门,程绣儿回身来到房里,看着徐承儒映上墙上的剪影竟出了神。为什么会对下午见到的那个男子有那样奇怪的感觉?一种本能般的感觉?似乎是相识的,似乎是相知的,似乎是相惜的,又似乎……是相爱的,她的身体一僵,相爱?不,怎么会是相爱的?她从没有见过那个人,怎么会与他相爱?难道自己是一个这样的水性女子么?不,她不是,她不是啊!若是,当初又怎么会舍去了性命?可,心底里的感觉骗得别人,又怎么能骗得自己呢?
  天,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爱着承儒的同时,又会对一个陌生的男子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承儒,对不起。”
  正看着书忽然听到她说对不起,徐承儒回过身来,看到的却是她走神的样子,或者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绣儿?绣儿?怎么了?说什么对不起?”
  “嗯?”
  程绣儿拉回自己的思绪,看着他沉稳的容貌,澄清的双眼,从前的她是一个没有心思,没有秘密的人,现在,却藏了事不能向别人说,便是他也不行。
  “没什么。”
  她轻轻地应对着。
  徐承儒只道她还沉浸在失亲的情绪中,柔声地说,
  “绣儿,今日你早些睡吧。”
  “你不睡么?”
  “你先睡下吧,我还要再看看书,明天就要去学堂了,书不可三日不读,我怕有十日未读了。”
  程绣儿躺在床上,他总是避开不同自己一起睡,她知道他怕把持不住,是啊,有时她真的想把自己给他,不只给他自己的心,还给他这幅身体,她是他的妻啊。可是,不行,凤乔的身体她作不得主,闲下无事时心里的不安,她从未说给他听,不想他担心啊。
  凤乔,你在哪儿?寻到了你的江公子么?可如你所说的与他做了对鬼夫妻?凤乔,想念你的父母么?心里可惦记着如兄长一般的承儒么?凤乔,你在哪儿?
  隐约听到有人在哭,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凄,是谁?谁在哪哭?程绣儿抬头,这是一个她从未到过的地方,这是哪?她何时来的这里?刚刚她躺在了床上,怎么一下就来到了这?承儒又在哪?她四下张望,这里很空旷,没有房子,没有树木,然后她才惊觉,这里也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光线,周围阴阴暗暗的,可她也什么都瞧得清,这里安静得很,所以那哭声越发现得凄厉,程绣儿伸出手向前一探,目光停在了手臂上,展开双手低头向身上看去,是一身素色的衣裙,何着她换下了那碎花的衣裙,穿上了这件?她的心中一跳,这不是在人间,是的,这不是,那,这是哪里?阴间么?她怎么来到了阴间?她几时离开了凤乔的身体?不,她并不怕死去,她早已死去了不是么?只是她还没有和承儒说,说她是怎样的恋着他,怎样的爱着他,怎样的不愿离开,她还没有和承儒说,说她有多么的感激他,感激他给她的幸福、安全的生活,她还没有和承儒说,说不要与她死同穴,不要生死相随,无论天上地下,她总会看着他,祝福着他的,也总会等着他的。
  心里杂乱的想着,突然看到远处有一点白色,很快的便接近了去,是一个同她一样装束的女子,凤乔,虽然没有见到那女子的面容,程绣儿却这样的认定。
  “凤乔!是你么?凤乔?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
  那女子回过头,当真是那个已经死去了的穆凤乔,她吃惊地看着程绣儿,
  “绣儿?你怎么也来了?你也死了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只是……”
  刚刚她在做什么?她在想着凤乔,
  “我在想着不知道你在哪,然后就到这里来了!这是哪?我怎么来这里的?你怎么来这里的?”
  穆凤乔摇摇头,
  “我也说不清,我不常在这里的,我累了倦了,心里感到无助的时候就会在这里,这到底是哪,要怎样才会来到这,我都说不清。绣儿,你好么?你过得好么?我爹娘好么?承哥哥好么?”
  “好,穆老爷和夫人的身体很好,大小姐捎来了信,说是个八月便要生产了,所以穆老爷和夫人前些日子动身去了烨历,大概要上了秋才会回来吧。凤乔……我,我……”
  程绣儿低下头不知这话要如何说,如何告诉她自己同承儒成了亲?如何告诉她自己的一颗心一腔爱恋都给了他?如何告诉她他们的两情相悦?
  “怎么了,绣儿?发生了什么事么?”
  “不,凤乔,我和承儒已经成亲了,我知道你心里的是江公子,我本是不应该……”
  穆凤乔打断她的话,
  “绣儿!你就是凤乔啊,我不过是叫凤乔的一个鬼罢了!那时任性地离去并没有想到爹娘和承哥哥。……我不是一个好女儿,到底不能服侍爹娘,若是没有你,只落得让他们伤心。我也不是一个好女人,我与承哥哥自小就已经有了婚约,我却爱上了别人,若是没有你,我怕三世也还不了欠了他的。绣儿,那身体给了你便是你的了,现在,你才是凤乔啊!那个在我爹娘膝下尽孝的凤乔,那个履行了十几年的婚约的凤乔。怎么?他们发现了什么?……还是,我爹娘对你不好?他们知道了真相?他们怪你怨你了?”
  听着穆凤乔关心的言语,程绣儿的心底里满满的感动,她急急地摇着头,
  “不,凤乔,不是的,他们不知道,穆老爷和夫人待我是极好的,从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只是凤乔,比你我差了那样的多啊,你会诵诗写字,你会弹琴歌唱,你会执笔画花,而我都不会,承儒教了我很久,可我也只会写他的名字罢了,我再怎么也是学不像你,学不会你,变不成你的。穆老爷、夫人心中的凤乔不是我,配得上承儒的也凤乔也不是我……”
  “绣儿,你自是有你的优点啊,你比我来得温顺,比我来得孝心,绣儿,你会洗衣,会做饭,会操持家务,你怎么会不如我?不要学我,不要像我,不要变成我,爹娘一时不适应罢了。……配不上承儒么?夫妻哪有配得不配不上呢?……凤乔,还是你的心中本已有了喜欢的人?你竟也如我一般迫着接受了这个姻缘么?……不是?那是怎么了?是什么让你这样的贬低自己呢?……是承哥哥待你不好么?”
  “他待我……待我也是极好的,凤乔,这些我从不敢向承儒说,我知道他会恼我的。他待我的好,他给我的情我是懂的,可凤乔我的心里总是有不安。”
  穆凤乔拉起程绣儿的手,轻轻地摇晃,她知道啦,这个绣儿是爱上承哥哥了,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她是知道的啊,她不是也曾经为了自己的身体、为了自己的娇弱而烦恼么?只是,承哥哥是如何想的?可会发现这个女子的种种好处么?
  “绣儿,你怕他知道了真相,所以才会不安。没事的,绣儿,现在你就是凤乔,凤乔就是你了,你不说谁也不会知道的,所以你安心的做自己吧。”
  程绣儿看着眼前这个娇羞的女子,微微地笑了,她啊当真是惹人怜爱的。
  “凤乔,我已经告诉承儒了,我告诉他我不是你,我只是一个用了你的身体的鬼。”
  穆凤乔吃惊地看着程绣儿,
  “绣儿你说了,承哥哥……”
  “没有,承儒还是待我很好,不,应该说比以前更好,我……留恋这种生活,我喜欢洗衣时感觉他的衣物在我的指尖滑动,我喜欢吃饭时看他满足的脸,我喜欢烛光把他的身影印在墙上,我喜欢他的怀抱他的……”
  “吻!”
  穆凤乔拥上了程绣儿欢声地说,
  “绣儿,你爱上了他?你不怪我让你嫁给了一个你不相识的男人?承哥哥是一个好人,我知道他一定会是个好丈夫的。其实,我也常问自己怎么没有爱上他?或许是太亲近?或许是没有那样的缘分?在没有遇到辰宇的时候,我以为我是爱他的,因为入眼的男子不多,爹爹、大哥还有就是承哥哥了,那时也是一心地准备作他的妻子,可是,天意弄人吧,我十五岁那年去赶庙会,因为贪玩给人群冲散了,后来是辰宇救了我,只一面我便认定了他。只是,我不敢和爹娘说,更不敢和承哥哥讲,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管不住自己的一颗心,那颗心已经随他去了啊。本来辰宇说好,保了那趟镖,就同我爹娘提亲,我也想好了不管爹娘是否同意,我都不能嫁给承哥哥的,谁知道竟听到了辰宇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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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 14:06:44 | 显示全部楼层
  “半年了,凤乔你找到了么?他……他……”
  “没有,绣儿,没有,我找不见他,遇到的几个鬼差大哥,都说不知道这个人,我在辰宇最后一趟镖的路上寻,也没有寻到,今天我好累,我已经没有信心了,绣儿,你说他在哪?在天上,在地下,在人间,他在哪?我去哪里找他?他可还记得我么?我……”
  穆凤乔说不下去,只是嘤嘤地哭,如果这能算是哭,她的眼中并没有泪水流出,可是看到她那没有泪的容颜,程绣儿的心里更心疼,
  “凤乔,也许你只是没寻到,鬼差是很多的,也许没遇到认识江公子的那个,人间那么大,你也许没看到江公子。凤乔……凤乔,你累了么?你要回到人间去么?你的身子我一直很爱惜的,虽然……”
  穆凤乔打断她的话,
  “不,绣儿,我从不悔当初的决定,也不悔这一路的艰辛,我只是累了,可,我还是要找辰宇的,他活着,我要见着他的人,他死了,我要见着他的魂,这样我才安心!”
  穆凤乔的脸上有一种决然,这个柔弱的女子,为了爱这样的坚强,看着她的脸,程绣儿竟失了神。
  “绣儿我要走了,你也回去吧,承哥哥若是知道你的灵魂出壳会担心的。”
  穆凤乔的身影渐渐地淡去,直到完全的消失,四周一片寂静,回去?是啊,回去,回家去,回承儒的身边去,可是,怎么回去?凤乔说她的灵魂出壳,她是怎么出来的?程绣儿在这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的地方四处找寻,出口在哪里?

  桌上的烛火剧烈的跳跃,徐承儒抬手挑火心时,竟看到火红色中透出妖异的蓝青色,且有破火而出之势。没来由的心中一跳,他回头向床上的程绣儿看去,并没有什么异样,或者是自己多心了?那日东篱的话总是让他不安,所以才这样的草木皆兵了吧?到底不放心,起身来到床边,看到她平稳的睡颜,他不禁笑自己的多心。这就是爱上了一个人,紧张了一个人,轻轻地把手抚上她的眉,指尖传来的一丝凉意让他一愣,再抚上她的脸,她几乎没有了体温,
  “绣儿?绣儿?”
  却不见她应声,这让他想起那日她也曾这样,只是那时心中焦急所以没有去试她的体温,出了什么事?她怎么这样的凉,就像……他不敢再向下想,她的鼻息虽微弱但还算平缓,拉开她的亵衣,第一次看到她亵衣内的身体,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伸手贴在她的胸口,还好,还有热气。用被拥紧她,急声地唤着,
  “绣儿!绣儿!你怎么了?你醒醒!绣儿!”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这一刻,无力无助之感几乎要将他吞没。幸福才刚刚开始不是么?他们两情相悦不是么?他看得到她眼中的满足,看得到她眼中的快乐,为什么要离开?一句话也不说的离开?
  摸索中听到他的声音,有些焦急,有些无助,有些害怕,还有些沮丧,
  “承儒,你在哪?我出不去啊,你在哪?”
  渐渐地听清了他的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做多想便朝那里奔去。一道光线射来,她看到了淡色的床围,感到了温暖的怀抱,听到他急促的呼吸,
  “承儒……承儒……”
  很累,她虚脱了一般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说不清心中的感受,有喜有悲,喜,再见到凤乔,知道她没有受到魂飞魄散的处罚,悲,凤乔无依无助在茫茫天地间只身前行。
  感到她的虚弱,她汗浸湿了她的发和她的衣衫,怎么回事?刚刚她还不是这样。他的心中知道他们的生活不会像普通的夫妻一般,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诡异的事发生。
  “绣儿,你怎么了?我唤了你很久,你怎么了?……绣儿,不要离开。”
  打起精神,侧过脸竟看到了他的泪,她知道他是担心的,却没有想到他还在怕着,想也未想便吻住了他的泪,那入口又涩又咸的感觉让她知道他对她的爱。成亲半年了,这是第一次主动与他这样的亲近。
  她柔软的唇在自己的脸上缓缓地摩挲,心中一个声音在热切地喊,要她,要她,要她做他的妻子。一只手扣住她的肩,一只手托住她的头,看着她眼中的意乱情迷,他印下了那个誓言一般的吻。
  风声不再,蝉声不在,天地间只有这对相爱的人。
  喘息着离开她温热的唇,手指抚过她的额间,抚过她展开的双眉,抚过她迷离的眼,沿着那挺直的鼻直到微张的红润的小巧的嘴,他的妻,他怀中的是他的妻,他手下的是他的妻。轻轻地放平她的身体,自她的额间一路吻在,沿着手指的路线来到她的颈间。
  呻吟中感到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让她烦躁又期盼,他的唇走过的地方似被灼烧着,有一种不适,又有一种快感,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感到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一丝凉意侵来,她知道亵衣被解开了,她的身体就要在他的眼前毫无遮挡地展现开来。她的身体?不,是凤乔的,那个孤独的凤乔的。程绣儿突然推开了徐承儒,合衣坐起,把头掩在双腿间,身上的热情退去,袭来的是彻骨的寒冷,在这个风轻蝉鸣的夏夜,程绣儿微微地颤抖。
  陡然被推开的徐承儒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蜷缩着颤抖的程绣儿,他苦笑,她还是不能忘记,还是不能接受自己。他是决定了不强迫她的,怎么会这样的把持不住?这样的情不自禁?沉默地把薄被披在衣襟微敝的她的身上,他在心中不停的自责,只有这样才能掩住心中的失望啊。
  “承儒,对不起,我不能……”
  在嘴边作出一丝不在意的笑,轻声说,
  “我知道,我知道的,绣儿,我本是不想强迫你的,可是今日……是怕你离开吧,我才会这样的情不自禁。绣儿,我说过我会等,直到你忘记了那诸多的伤害,直到你愿意接受我。”
  听着他的话,她的泪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我愿意!”
  抬起头,说出心中的所想。
  “我爱你,承儒,我爱你!”
  短短的一句话带给徐承儒的却是极大的震撼,极大的安慰还有极大的满足。她爱自己,这个腼腆的女子,这个有话不敢说出的绣儿,说她爱自己。
  “我愿意给你我的心,我的爱,我的情,我所有的一切,我都愿意给你。……如果可以,我愿意给你我的身体。我那样的渴望你的怀抱,你的抚摸,你的爱,……可是我不能。不是因为我受到的伤害,我已经忘记了,那天我不是骗爹娘的,我是真的不怨也不恨了,毕竟上天给了我更好的补偿,它让我遇到了你,不是么?让我爱上了你,不是么?又让我得到了你的疼惜,不是么?……不是因为那些曾经的种种,而是……而是这身体本不是我的,它是凤乔的啊!。”
  向他伸出双手,她要他的体温来温暖自己,要他的胸膛来依靠,她想要拥有他的一切啊。
  不能拒绝,他拒绝不了那颤抖的双手和那恳请的眼神,毫不犹豫地走上前,隔着被将她抱起,或者自己会再次的情不自禁,可是他拒绝不了,所有理性的思维都被感情击退。
  “如果凤乔真的去了地府,如果我可以说服自己……承儒,我知道你的的苦处,我知道你的难以入眠,我知道你的情不自禁,因为,我也如你一样啊!刚刚我见到了凤乔……”
  徐承儒的身体一震,见到凤乔?心中隐约觉得不对不好,哪里不对,什么不好?他倒说不得十分清楚,只是一种感觉从心头掠过。
  “你见到了凤乔?什么时候?在哪里?刚刚么?可是你一直在家里,在床上啊?我没见你出去!”
  “我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去是那里。我只是在想着凤乔,想着她不知在哪里,不知有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她的爹娘,也不知道她还要不要回来。……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在哭,睁天眼睛,我在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里似乎什么也没有,连天和地也是没有的。”
  程绣儿的话让他很担心,他不知道真的有一个地方像传说中盘古未开天地前一样,一片混沌,她说的是哪里?一定不是人间,是哪?
  “我知道是凤乔,虽然我没有见到她的面目可我还是知道那是凤乔,她一直在哭,哭得很伤心。可是,承儒,鬼是不会哭的,至少是没有眼泪的。……她说她很累,人间找了鬼差问了,寻寻觅觅几千里都没有江公子的消息,一个柔弱的女子只身走几千里啊!人只道鬼是飞着的,不是啊,我便是一步一步走出了周村,走到了平郡。若说与人的不同,那就是不会累,不只不会累,也不会饿不会渴不会热也不会冷甚至也不会困,鬼已经没有了做人时的感觉,心里是空荡荡的,哪里都能去,却哪里都不是家,哪里都不能停留。”
  只能拥紧她,她承受的苦是他所没有经历的,心疼着她,也心疼着凤乔,但他却无力为她们做什么。
  “凤乔说她累了却不悔,不悔一路的寻找,她说……”
  要说么?告诉他凤乔的话么?那会不会很残忍?虽然,他知道凤乔是不爱他的,虽然她知道他是爱着自己的,可是……
  “她说她还要去找的是么?只有找到了她才会安心,是么?”
  他是了解她的,至少是有些了解的,她的外表纤弱,但她其实是坚强而倔强的,正是这样她才弹了一手好琴,作得一手好画。
  “承儒……”
  “她是这样的,决定了的事就是重重的困难她也会义无返顾。那一路的寻找,有多少艰辛和孤独?她的心事又能向谁说?十六年的锦衣玉食,十六年的优渥生活,都抛却了,她受着什么样的苦?”
  听着他关心的话语,她的心中泛起酸意,她在嫉妒。她变了,变得自己也有些陌生了。她的心中生出了诸多从前从不曾有过的感情,有情爱,有牵挂,还有这种让她害怕的嫉妒。
  “绣儿,我们能为她做什么?……”
  轻轻地转过她,却见到她躲闪的目光,怎么了?她抿着嘴,眼睛看着他的衣襟处。突然他轻笑出声,她在嫉妒了,这个温婉平静的女子在嫉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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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 14:1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不知他为何突然笑了,她不敢去探究,怕他知道了自己心中的嫉妒,她已是配他不上的,又这样的小器,这样的爱嫉妒。
  “绣儿……”
  挣开他的手,回身躺下,有些窘迫地低声说,
  “我……我累了,先睡了。”
  他不允,他当然不允,少见她明显的表现自己的情绪,他要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而他却不了解她。挪动身体来到她的对面,不理会她几乎要埋起自己的脸,
  “绣儿,别躲开我,我们是夫妻啊,夫妻夫妻是要坦诚想待的,你要对我说什么么?我要你的爱,也要你的信任!我知道你的心里装着许多事,却不肯或者是不敢对我说。绣儿,你知道看着你迷惘又痛苦时我的无力之感么?你知道刚刚唤不醒你时我的无助之感么?”
  “我是信任你的,承儒!”
  “可是,你却不对我说你心中的所想。”
  程绣儿的心里纷纷乱乱,有因他给凤乔那许多关爱而生的嫉妒,有为他刚刚这些话而生的感动,她说不清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她应该对他说什么?她的从前么?她已经告诉了他了,是全部,包括她受到的侮辱。“你要知道什么?你要知道什么?”
  她猛地坐起来,有些不解又有些怒意地看向他,他要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你的心中是怎么想的,怎么想我,怎么想我们,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一切,还有……我们的未来?”
  “我没有想,我不能想,我也不敢想!”
  这些在她心中反复的想法,迸发般的冲了出来。
  “你是那样的好,你有学问,你有家世,你有地位,而我却只是个乡下的野丫头,我不识字,不会念诗,不会弹琴,甚至你说的许多话我也是不懂的,我配得上你么?配得上你的是凤乔那样的小姐!我怎么想?你对我来说就像,不,你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第一眼见到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让我的心跳得和往常不一样,明明是没见过的你,却觉得很亲近。……我迷恋上了你,可是,我却不是凤乔,那时我的心里有甜蜜,当你有一种充满关爱的眼神看我的时候,我感到甜蜜,可是,当我提醒自己那是给凤乔的,我就痛得……”
  是震撼,她总是带给他震撼,他二十一年的生命中她带给自己的震撼最多。他原以为也会像父母亲那样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是没有,但他却感激上天,他知道了什么是爱,而这爱就是眼前的女子带给他的。
  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给了她这样大的压力,也不知道自己无意的动作给了她这样的感觉。她配不上自己么?因为她不识字,因为她不像凤乔?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在她已经不是凤乔的时候,那时的她是什么样的?已是不识字的,已是不弹琴的,已是同往时不一样的了,可是自己却爱上了她不是么?
  “绣儿……”
  “不,你不是要知道我想什么么?听我说,骗你的时候我的心也在颤抖,我不想骗你,却怕你不要我,和能与你生活在一起,什么也显得不重要。……可是,我终于不能再骗你的,因为,我爱你!那天你说我是恶鬼……”
  “绣儿……”
  “听我说,我知道我答应你忘了它忘了那些话,我忘了,只是今天才又想起。我哭了很久,只要门外有声音我都以为是你,后来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我以为你不再要我了,我怕极了,你知道么?我本是不想再回来了,可是你说你爱我,无论我是谁你都爱我……承儒,我想忘掉凤乔,让自己真的变成她,可是不行,不是因为我学不来她,而是我忘不掉她,我总是在想着她,我幸福的时候会想到她,我难过的时候也会想到她,我想见到她,又怕见到她,我希望她找到江公子,我希望她已经入了地府,那样我便可以安心地做凤乔了。”
  够了,足够了,不要她再说,也不要她再流泪,自己爱她不是么?她也爱自己不是么?
  “不要说了绣儿,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了,无论前面会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共同面对好么?或者我们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或者我们不能与天抗衡,可,我们在一起就好了,不是么?”
  他的眼睛里有怜惜、有不舍还有自责,深深的自责,她怎么了?这些话她不是只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的么?她不敢说,也不想说啊,他知道了会担心吧?可是,她还是说了,因为刚刚那不平常的心理,因为那让她陌生的嫉妒啊!放弃了几次的挣扎,偎入他的怀抱,这里会是她最终的归依么?
  “绣儿,你配我不上么?因为你不识字,因为你不像凤乔?你知道么,我现在已经记不真切凤乔了,我是无情的吧?凤乔知道了也会伤心吧?我爱上你时,你是什么样的?已是不识字的,已是不弹琴的,已是同往时的凤乔不一样的了,可我却爱上了你不是么?再不要配得上配不上,我怕我待你不够好,上天会带走了你。这世上有你便有了家,失去了你,我去哪里呢?”
  习惯地抚上她的长发,让那润泽的发在指端滑过,他喜欢这种感觉。
  “我……我不说了,你是我的夫,我是你的妻,夫妻要坦诚相待,我记得了。……承儒,等你闲了我们去玄远寺吧。”
  “公子手相极是奇怪,小人看不清。公子,你的卦上看明明是成了亲的,……可这掌相上却又是没有姻缘之人。”
  想起那日算命先生的话,那时不知道事中缘由,只道那人胡说的,现在想来却是一阵的心慌,难道那人当真看出了什么来?只是,他已经娶了绣儿了,……他娶了绣儿了么?他娶的是谁呢?不是凤乔,凤乔的魂魄已经走了,也不是绣儿,绣儿的身体恐怕已经化作尘土,那么他娶的是谁?明明成了亲,却没有姻缘是指什么?
  他的默不作声引得程绣儿抬头看去,他怎么了?有什么事想不通么?是什么让他的眉头紧锁,让他的脸色发白,让他的神情凝重?是什么让他拥着自己的手臂那样的紧?他在怕么?他在怕什么?可是和她怕着的一样么?
  “绣儿……绣儿……你会离开么?”
  低下头在她的眼睛里寻找答案,寻找安慰。
  “去哪儿?”
  是了,也同她一样的怕着。那是没有答案的事啊,万事自有定数么?他们的定数是什么?离开一定会不舍,离开一定会伤他,一定要离开么?
  “哪儿也不要去,哪儿也不许去,你是我的,我不允!”
  似乎这样说了,便这样定了,徐承儒不知道怎么遣走心中的恐惧,他知道这恐惧一直在,只是他没有也不敢去揭开面对罢了。
  “哪儿也不去,就呆在这儿,呆在家里,呆在你的身边,便是你允了,我也不会走的。”
  近乎呢喃的话让徐承儒中朱真切,可她却不是说说而矣,这是她应承了的,是她的誓言。

  “东篱,你可识得玄远寺的无明大师么?若是想求见大师不易吧?”
  苏东篱奇怪地看向突然出声的徐承儒,他大大的不对啊。想当初自己对这些鬼怪神魔着迷时,可是着实给他教训了一翻的,好在自己没有影响到百草堂的事才作罢的。怎么他现在也起这些事了?先是问翼轸、借尸还魂,现在又问无明大师。
  “承儒你怎么了?怎么想起要见无明大师?你知道无明大师最善长的是擒鬼、驱鬼、送鬼么?你要寻无明大师做什么呢?”
  果不出苏东篱的意料,徐承儒摇摇头,这不由得让苏东篱担心起来,难道是什么缠住了他?
  “承儒,不是你遇到了什么……什么脏东西?”
  脏东西?徐承儒的面色一寒,这几个字极难入耳,说绣儿么?不,她是一个好女子,便是作鬼也会是个好鬼的,怎么会如人们所想的那般?只是,他与谁说去?
  “承儒,你到底怎么了?……你即是想求见无明大师,难道你不知道大师三日前圆寂了么?”
  徐承儒震惊地抬起头,有些无措地看着苏东篱,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话一般。这个眼里有着浓浓惊恐的人是徐承儒么?那个做事沉稳的徐承儒?自三年前认识他来,从不曾见他这样的失态过。
  “圆寂了?……这就是天意么?”
  徐承儒的嘴边挂一丝嘲讽的笑,天意难料他是知道的,却未曾想天这样的不遂人意,他要求的不多不高,只求个明白,却是奢望了么?绣儿?绣儿知道了会怎么样?又会愁苦了吧?又会不安了吧?
  摇着眼前陌生的徐承儒,苏东篱急声地唤着他,
  “承儒你怎么了?你可莫要吓我!”
  未回神般地看向苏东篱,
  “东篱,你说万事当真有定数么?所谓定数是谁定的?天么?神么?他们不想人们是幸福的么?为什么要让我这样的……”
  这样的什么?他说不清心中的感受,有点失望,有点害怕,有点无措,还有……很浓很浓的无奈,是的,无奈,无奈!
  “承儒,我让你说得胡涂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告诉他么?怎么说?说绣儿是借尸还魂的么?说凤乔上不得天下不得地,在人世间游荡么?说自己爱上了本是鬼的绣儿么?说绣儿的不安么?他会怎么想?脏东西!摇摇头,不,他不能冒这个险,不能让绣儿冒这个险,若是人们知道了绣儿的事,会怎么样?会把绣儿沉到江底?会把绣儿架上火焰?还是会把绣儿孤孤零零地关在祠堂?他不能,所有伤害到绣儿的可能都是他要拒绝的。
  “东篱我先走了。”
  不敢再看苏东篱,徐承儒匆匆起身走出学堂。
  走在灼热的阳光下,徐承儒不能抑制地发抖,他不敢在心中做任何的猜想,因为他实在不能幻想一个美好的将来。他要自己想绣儿,想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喜她的悲。
  来到门前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那熟悉的门却落不下手来,如何告诉她?她会有怎么样的反应?会不安,会悲伤,会往种种的坏处想吧?
  门里的程绣儿沉浸在思绪中全没有注意要天已过晌了,玲珑带来了令她震惊的消息,江辰宇回来了,凤乔几千里寻去的江辰宇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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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 14:12:26 | 显示全部楼层
  上午,急促的敲门声惊得她的绣针一歪刺破了指尖,是谁?承儒不会这样早便回来了,也不会这样急的敲门。是谁?打开门,看到气喘吁吁的玲珑,还不待她问话,玲珑便把她推到了院里,关上门,急声说,
  “小姐,江公子回来了。”
  江公子?哪个江公子?她识得么?
  玲珑奇怪地看着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不过半年多的功夫,怎么真的忘记了江公子了么?
  “小姐,就是成威镖局的江公子啊!”
  “江辰宇?”
  玲珑点头,却没有说什么,这段日子从不敢在小姐的面前再提起江公子,怕她受不住。本来是不想告诉了小姐的,可是,又怕不告诉她反倒惹了事出来。只是她也是听来的,不能全做准,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他回来了?玲珑?他没有死?”
  程绣儿有些木然地看着玲珑,是凤乔倾心的江辰宇么?是凤乔寻找的江辰宇么?天,你怎么做的天?你捉弄的人不够多么?为什么?在人世间造出这样多的阴差阳错?阴阳两隔?
  玲珑只道这个消息震惊了小姐,细心地为她解释,
  “是啊,是前几日回来的,受了重伤现在正治着呢,大夫说皮肉伤已经好了,只是脑子里可能也伤到了,也说不准哪天能好,也许一觉睡来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也许一辈子也想不起了。……我也是听镖局里的伙计说的,具体的也不知道得那样的清楚。小姐,怎么办呢?你还去看看不?若是江公子想起来了,来找你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程绣儿学着玲珑的话,凤乔你在哪里寻着呢?你知道他没有死么?忘记了?什么都忘记了?倾心的人也忘记了?为他抛却的性命的凤乔也忘记了?程绣儿的身形一晃,心中却什么主意也没有。
  玲珑看在心里,却只道是小姐受不住这个消息。看着小姐恍惚的神情,玲珑不知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
  “小姐,我还得回府去,我是找了个借口出来了,不能耽搁太久了。对了,老爷也知道了,千叮咛万嘱咐地要瞒住了小姐,小姐……你可要三思啊!”
  看着玲珑不放心地离开,程绣儿颓然坐下,现在如何是好?那位江公子回来了,凤乔怎么办?心中辗转的问题又回来了,答应了承儒不再想啊,可是不能。从前只道江公子不在人间,所以凤乔的离去也是义无返顾的,如今他回来了,凤乔呢? 程绣儿闭上眼睛,那日的小师傅说游魂是不受庇佑的,凤乔现在可不就是没有庇佑的么?他说会如何?若是地府收了,会在地府受罚,若是不去地府,那就只有烟消云散一途了……不,不要想了,不要想了,自己如何舍得下承儒,舍得下幸福的生活,不要想。……可是,当真让凤乔的魂魄消散么?若不是凤乔自己现在也还在世间游荡,哪里做得承儒的妻?得到他的爱?过着这样快乐的生活?她怎么能这样的只顾念着自己!心中反反复复、辗辗转转,主意定下的时候泪也倾泄而下。
  徐承儒亦定下心神举手敲门,不论前面的是什么,他们只能向前走,不能退缩啊。门开时迎上眼角留着泪的程绣儿,不待他张口说出无明大师的事,她便给了他一个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消息,凤乔倾心的江辰宇回来了。

  坐在树荫下,徐承儒静静看着程绣儿忙碌的背影,如果可以他愿意生命在这里便终结,可是他不能,为了自家的父母他不能,为了凤乔他不能,为了绣儿他更不能。
  “绣儿……”
  转过身,他坐在不远处,却恍如天边一般的遥远,轻风过处掠起他鬓边的散发,那白色的衣衫反射着光线竟让她瞧不清,眼中无由地泛起星星的泪光,她是这样的眷恋着这个男人啊。
  “绣儿,东篱说……无明大师已经圆寂了。”
  “圆寂了?……”
  无妨,便是见着了无明大师又如何?
  “承儒,我……”
  吻上她,没有激情没有欲性,只有一种沉到骨子里的痛,浸到心里的寒。他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他知道,只是他们的情何以堪?
  靠在他的怀中,把手探进他的衣衫,感觉着掌心下那强劲的心跳,她住在这里,她知道,凤乔回来她也会住在这里。取下胸前的桃木符,为他挂上,
  “承儒,我爱你,走了……我也是爱着你的。凤乔寻了几千里,如今江公子回来了,也是要找她回来的时候。”
  “要怎么找她?去哪里找?”
  “总会找到的,前几日不是还见到了她?总是找得到的。”
  想起那时拥着没有知觉的她,自己的心中是怎样的慌乱,
  “绣儿,你要应我,不要不告诉我便走了,好么?让我送你走。……绣儿,你去哪里呢?东篱说翼轸守着你,鬼差接你不走的,那……你是不是就待在这里?在我的身边?”
  是的,我哪里也不去,就守在你的身边,陪着你看朝阳起夕阳下,陪着你经风雪度春秋,或者再寻来世的你,或者与你同入轮回。
  心中想着的,口里却不能说。
  “不,承儒,我已经不是那个拥有翼轸的程绣儿了,鬼差应能接得我。承儒……这次的离开,我想我能进轮回了吧。这一世有你的情爱,我便知足了,记得那时你应了我的那些话么?莫要忘了。”
  他的喉咙中发出一种被压抑的咕咕声,他不能留她,但他又怎么舍得她走?怎能让她走?
  应了她的话?应过她的什么话?他记得应过爱她,好好地待她,还应过什么么?
  “承儒,你不记得了么?那日……”
  突然怕起来,伸手遮住她就要说出口的话,下颌抵在她的头顶,这样的感觉真好,她就在自己的怀里,她柔顺的长发握在自己的手中,她身上那种特有气息索绕在鼻端。不言不语地听着树上不歇声的蝉鸣,他突然想笑,若是她不在他一定会笑出来,笑到痛哭,自已许给她的生同衾死同穴啊,哪里与她同穴去?她早已是尘土了,他要去怨谁恨谁?他曾以为到底是爱了一场,就感激上天的吧,如今才知道不,只空留遗憾罢了。若他放弃了性命,可能与她生死想随么?不能,不到寿路的他会受到惩罚,他不怕惩罚只怕再不能与她相遇。
  “绣儿……我应该怎么做?我想同你一同去,一同上望乡台,一同进判官殿,一同下转生崖。我们约好来生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人也罢,鸡鸭也罢,花鸟也罢,或者是两块相临的石头,相守一生便好。”
  她的泪浸湿了他的衣襟,灼着他的心口,他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与她一世的相守。
  “不,承儒,你不能……我等你,在奈何桥边,等你一同去阴曹地府。……无论多久都等你,十年我等,二十年我等,三十五十年我都会等,直到你走尽这一生去地府,我一定等你!……你要代我幸福,在人间幸福。……娶一个真正的妻子,生一群可爱的孩子。”
  这些是她期盼的,却也是她不能给他的,是她最大的遗憾!可她不悔,她不能毁了凤乔的幸福啊。
  “你若想我,便瞧眼这木符,自五岁那年从会缘师傅那里得来,便一直带在身上,从不曾离开过我,成了凤乔它也带在我的颈项间,想来它是有灵气的吧,会缘师傅说它会保人平安,只愿它能保你一生的康健。”
  娶一个别的女子做妻子?不,他做不到,他的眼里心里全都是她了,哪里再能容得下别的女子?他应过她这些么?是的,应过,只是那时不知道事情的缘由,不忍看她焦急,所以痛快的应了下来。
  “不,绣儿,妻我已经娶了,是你,就是你,也只是你,再不会是任何别的人。我应你不会自了性命,因为,我还求与你的来生,我应你幸福,好好的过每一天,就如你还在我身边的样子,可,绣儿,再不要求我更多了。……我要想着你,我要念着你,我不能也不会忘记了你,……你又能忘记了我么?……你莫忘了在奈何桥边等我……不,不要在那里,传说那儿阴风极烈,你不要待在那里,你……饮了孟婆汤吧……”的
  “孟婆汤?你要我喝了孟婆汤,你要我忘了你?”
  要她忘了自己?他不想啊,只是,奈何桥边多少冤屈鬼魂,那样的阴冷要她受几十年么?他不舍,他宁愿她忘记了自己,来世自己再去寻她,也不要她在那样的地方等几十年。
  “嗯,忘了我吧,却不要不等我,没有了记忆没有了思念日子会过得快些吧?”
  伸出手反拥着他,他给了自己怎么样的深情?他愿一个人独自活在世间,只为了来世与自己的相遇相爱相守。他愿一个想着自己,却不要自己想着他,只为了她的日子好过些。他一个人在世间多孤单,自己便只是一个鬼,若他知道她在身旁也会好些吧?想到这,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不走了,承儒,我便留在人间陪着你!”
  “不走?你留得么?”
  “留得吧,翼轸的法术还没有人解,应该留得住我吧。我能留在你的身边,可你却见不到我也听到不我,这样的我,你也要么?”
  “要的,要的,”
  她的话让他充满了希望,只要她能留下来,就什么都有可能的,绣儿不是在一个她也说不清的地方见着过已经是鬼了的凤乔么?那么自己也一定可以看到绣儿。他的要求不多,他不求日夜相对,他不求同床共枕,他求的是感知得到她。
  “我要你,绣儿,你是人我要你,你是鬼我也要你,只是你在我身边,总会有法子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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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 14:39: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成威镖局,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光,程绣儿的手心里全是汗,冰凉的冷汗,她突然胆怯起来,突然后悔起来,她紧紧的握住徐承儒的手,紧得有些颤抖。
  感觉到她的紧张,他又何尝不是,只是能表现出来,他若是也慌乱了,这趟怕是白跑了,总是要面对的,总是要解决的,拖,决不是一个好的办法。
  只对镖局的人说自己同江辰宇是朋友,听得他回来了,又知他爱了伤,特前来探望,那人也未曾怀疑,便引着他们来到了镖局后院,镖师们的住处。
  “辰宇,这两位是你从前的朋友,听说你回来了来看你。”
  看到那依窗而立的人影,仿佛心弦被什么拨动了一下,这个背影好熟悉,看着这个背影竟有要流泪的冲动,仿佛盼望了很久的一个人终于见着了,怎么会这样?
  那人回过身来,轻声叫了起来,
  “徐兄!”
  “江兄!”
  原来这江辰宇却是那日搭车的江至平。
  江辰宇走上前来,拉着徐承儒的手,
  “徐兄原来我们是旧识的么?那日在车上徐兄没有认得出我来?……这位是?”
  目光看向程绣儿,江辰宇感到一阵恍惚,有一种抓不住的感觉闪过,仿佛这女子是自己极熟悉的,是自己极怜爱的,压住揽她进怀里的冲动。她是谁?怎么让自己有这样强烈的感觉?也是自己的旧相识么?必定和自己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吧?她是谁?
  “是徐某的内子,姓穆,闺名凤乔。”
  盯着江辰宇的表情,徐承儒看到了一种触动,他或许已经不记得凤乔了,但是凤乔的容貌和凤乔的名字仍带给他不同的感觉。
  “江兄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遣走了旁人,江辰宇带着些疑惑看向程绣儿,他知道不应这样注视着陌生的女子,更何况这女子已是人妇,只是,他控制不住,目光就这样不听话的飘向了她。
  “听说江兄受了伤?”
  “是!大概半年前吧,我掉下山崖跌进江中,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昏睡了七天七夜,救我的方叔还道我活不成了。后来,休养了两个月,身上的伤好了八九成,只是从前的事几乎都忘记了,因为我的身上有一块刻着‘平郡﹒成威镖局﹒江’的牌子,才猜我可能姓江,与成威镖局有关系。所以,我一路走回来,只想记起从前。徐兄,我们是旧识么?”
  徐承儒摇摇头,
  “不,那日路上相遇之前从未谋面,也不曾听人提到过江兄。”
  江辰宇眯着眼睛,充满戒备的看向徐承儒,不认识?那为何来看自己,又骗人说是自己的旧识?
  “江兄请听我说,我是从未与江兄相交,可是……凤乔却与江兄熟识。”
  凤乔?可不就是他的妻子么?自己怎么会与他的妻子相熟识呢?莫不是自己的亲人?是了,要不自己怎么会对这个叫凤乔的女子有这样亲切这样强烈的感觉?
  “夫人与我熟识?是我的亲人?姊妹?”
  “江公子,凤乔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你的姊妹。你可记得那年庙会上你救的一位姑娘?你可记得与她私下相会?你可记得她送你的荷包?你可记得你应她的话?”
  是有那样一个女子,牵动着他的视线,牵动着他的心。虽记不真切,但是却能想起那时的欢愉,受伤那时头脑中也全是这个女子,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努力的活下来?那个女子叫凤乔?凤乔?好熟悉的名字,是她的么?忽然一阵头痛袭来,江辰宇闷哼一声。
  看着江辰宇痛苦的样子,程绣儿的脸色变得苍白,仿佛痛在自己身上一般。她知道了,这是凤乔的感觉,凤乔的灵魂虽然离开了,可是她的身体对江辰宇却还是有着依恋。那日看到他便有异样的情愫升起,原来因为他是江辰宇,凤乔的身体认出了他。
  “辰宇。”
  他的名字这样自然的在自己的唇边唤出,
  “你当真想不起了么?一点也想不起?你忘记了凤乔了?你可知道……”
  不待她说完,几个人闯进屋子,怒气冲冲地看向徐承儒和程绣儿。一位年长的人开口,语气极为不善,
  “两位,今日来成威镖局所为何事?若是托保,请到前厅,两位走错了地方。若是来炫耀,那么就不必了吧,辰宇已经把什么都忘记了,你们不要再为难他了。”
  “老丈,您误会了,我们无意炫耀什么,只是想江兄想起……”
  “想起什么?你们已经成亲了,还想要他想起什么?他想不起来才是最好的!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过分?听说你是一个读书人,怎么做事竟这样的……”
  程绣儿并未听清他们的话,她的眼中只有那个用手扶着头的江辰宇,他皱起的眉,紧闭的眼,苍白的脸色都刺痛着她。
  “你当真忘记了我?忘记了树下相约,忘记了江边相会?忘记了你允我的事,允我的情?你都忘记了?”
  几句话说完,虚脱一般地倒在徐承儒的怀中,一行泪流过。
  这几句话听在江辰宇的耳中,却如宏钟巨响,脑中晃过许多的画面,都是她-凤乔,有初见时的惊艳,有倾心时温情,有她的笑,有她的泪。
  “凤乔?”
  江辰宇轻轻的一句,停止了室内的对话,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他的身上,而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她的身上。
  “徐承儒?你怎么……”
  看到穆凤乔挽起的发髻,他顿了一顿,颤声问,
  “你们……成亲了?”
  镖局的几个人把脸扭开,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那种心疼、不信、认命的表情着实让人难过。
  “江……辰宇,可否私下时谈?”
  看着他瞧自己时的痛苦神情,徐承儒知道他想起来了。

  “江……”
  “叫我辰宇吧。承儒,你娶了凤乔?……你要好好的待她,她是一个值得你……”
  “辰宇,我娶的是凤乔,我娶的也不是凤乔。……凤乔已经死了。”
  江辰宇瞪大的双眼,怒声道,
  “你胡说什么?这可不就是凤乔么?”
  “他没有胡说。江公子……”
  一声江公子,叫回了江辰宇的理智,她是凤乔么?凤乔一直叫自己辰的,这是只属于她的称呼,而这个凤乔却叫自己江公子。
  “凤乔已经死了,我不是凤乔,我是……一个用了凤乔身体的鬼魂。我知道这事说来让人不信,可,这是真的,我本姓程,半年前死于……非命,无意间见到凤乔,她因为得到了你的死因投湖自尽了。”
  江辰宇跌坐在椅子上,凤乔死了?那个朝他轻轻笑的凤乔,给他唱歌的凤乔,为他弹琴的凤乔,教他识字的凤乔,投湖自尽了?不,她不能,他为了她在鬼门关前几番辗转活了下来,她却死了?
  “江公子……请听我再往下说……凤乔并没有真的死去,因为,她的寿路不到,所以只能在世间游荡,她说她要去寻你,便是追你到地下也要与你作夫妻。这半年,她一个人寻你寻了几千里,累了倦了却不肯放弃,她说,你活着要看到你的人,你死了要看到你的魂,不见到你她决不停止。”
  江辰宇闭上眼睛却不能止住溢出眼眶的泪,心疼凤乔,心疼她受的苦,心疼她一个人的孤单,现在的他们要怎么办?他活着,她死去了,阴阳两隔,他要怎么才能见到她?
  “凤……程姑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可知道要怎么才能见得到凤乔么?要怎么才能和她在一起?”
  “她是鬼,你是人,她见得到你,你却不能见得到她,现在凤乔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江公子,今日来一是想告诉你凤乔的事,看你是否能想起忘记了的事,二是想同你商量……怎么找凤乔回来。”
  “找凤乔回来?怎么找?找到了怎么办?”
  “这身体本就是凤乔的,自然是找她回来作凤乔。”
  江辰宇抬起头,看向程绣儿,一脸惊讶地问,
  “那程姑娘你……”
  “我?……自有法子,自有法子……”
  自有法子?江辰宇疑惑地看一眼程绣儿,再看向徐承儒,没有法子是么?凤乔和这位程姑娘只有一个……鬼魂可以用这个身体,也只有一个鬼魂能再度为人,剩下的那个只能是鬼。他感觉得到眼前的两个人间涌动的温情,凤乔回来了,他们俩人怎么办?凤乔不回来自己怎么办?
  看着江辰宇眼中的犹豫,徐承儒开口,
  “辰宇,我与绣儿成亲半年多,但是凤乔的身体我从未碰过,她现在也还是……”
  “不,承儒,我担心的不是个,凤乔回来了,程姑娘就变成鬼了是么?我们总是有人要阴阳相隔的是么?我如何忍心为了自己和凤乔去拆散你们?”
  徐承儒扯一抹轻笑,士为知己者死,他算不上自己的知己,可他却肯为自己着想,有了他的这句话也够了。
  “江公子,凤乔的死乱了生死册,若是地府知道了,轻了收回去,刀山火海的惩罚,重了便是魂魄散去。我与凤乔不同,我是寿路到了,只是有神兽庇护着,才不去地府。这其中有种种的机缘,一时也道不清……凤乔是一定得寻回来的。”
  江辰宇站起身形,一撩衣摆单膝着地,莫说他的膝下没有黄金,便是当真有黄金,这一拜也是决不能省的。他们舍了自己的幸福成全了他与凤乔,这不是恩不是情又是什么?是他与凤乔这一生都报不了的恩情。
  徐承儒托起江辰宇的身体这一拜他与绣儿受得,也受不得。若说保住了凤乔的身体,让凤乔半年后重生,他与绣儿受得。若说他与绣儿也是因这样的机缘得以想遇、成亲、相爱,那么便受不得了。
  “辰宇,还有一关要过,凤乔到底与我有夫妻的名分,这事应该和岳……穆老爷夫人有个交待。”

  这一日如十几日般的长,日西沉时徐承儒挽着程绣儿下了车。站在自家的门外,程绣儿停住了脚步,打开了门便是自己的家了,这家她还能再住多久?出了凤乔的身体,她便如影子一般,她再不能清扫庭院,整理房间;再不能为他洗涮,为他缝补,为他挑灯;再不能偎在他的怀里感知他的温度,他的心跳;也再不能被他抚摸,被他亲吻。但她还能看得到他,听得到他,而他却只能想像着她了,是自己害了他么?若是当初不羡慕着凤乔,让凤乔真的死去,他的生活会是另外的样子吧?至少会有一个真正的妻子,可以共他生同衾死同穴的誓言。紧紧的拉着他的手,她真的不想走啊!
  回身将她拦腰抱起,对着她微微一笑,
  “绣儿,晚饭我没有吃好,你再做些什么吧!”
  下午时,徐承儒三个人到穆府上,将事与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穆老爷和夫人,穆老爷听过后长叹一声,荣氏唤了一句“我的儿”再说不出什么,拉着程绣儿的手一直在哭。
  徐承儒将一纸放妻书交与穆老爷,成就了江辰宇与凤乔的姻缘。
  晚饭几乎没有人动筷,荣氏的手不曾离开过绣儿,她舍不得啊,这孩子虽不是她的女儿,这半年来却比凤乔还要孝顺,这样好的孩子却为何这样的命苦。荣氏暗地里定了主意,从今天起她茹素,只为这孩子求一个好的来生。
  “做什么?你想吃什么?”
  “粥吧!”
  粥?成亲的第一顿饭便是做的粥,今天家里就如那日一样,没有什么余菜,只能做清粥了。
  “你放我下来吧。”
  徐承儒坐要椅子上,把头埋在她的肩上,闷声说,
  “不,让我再抱你一会儿!”
  她的身子一僵,一滴温热自她的颈项间滑下,他……在流泪么?
  “绣儿,你要走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绣儿……”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是谁?这样晚了,是谁来了?
  打开门,是苏东篱和一个女子,从外形看来应该是女子,一身素白的衣裙,一顶垂着白纱的帽子。的
  不待徐承儒开口,苏东篱焦急问,
  “承儒,今天你怎么没去学堂?我来了三次可是都没有人,还道出了什么事。……承儒,她是茹慧,会些法术,对翼轸和鬼魂也了解得比我多,所以今天带了她来。”
  苏东篱并没有说实话,前几日他拿了徐承儒的八字去给方茹慧批,说他多事也罢,他是真的有些担心徐承儒,因为他的种种不对。
  方茹慧算了一通,只说他的八字很怪阴气太盛,然后便让苏东篱带她去见徐承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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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 14:40:45 | 显示全部楼层
  方茹慧摘下帽子,徐承儒和程绣儿都愣住了,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她的皮肤极白仿佛是透明的,若论相貌只能说是清秀,但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安静祥和的气息,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她的到来似乎也缓解了室内有些悲苦的气氛。
  方茹慧看到程绣儿,心中便知大概了,执起程绣儿的手,平静的缓慢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说,
  “姐姐一生受苦颇多,就此去了,重回六道轮回不好么?”
  徐承儒听了这话目露精光,刚要走上前去,却被苏东篱拉住,只听苏东篱在他的耳边轻声的说,
  “承儒,不要冲动。你可知茹慧是文判官转世么?你要问的事怕只有她才能给你一个答覆啊!她便是这样的性子,有一句说一句没有半分的遮掩。”
  徐承儒一脸惊讶地转向苏东篱,判官转世?难道说书人说的是真的?从前他只道不过是为了营生,编出来哄骗人的,却原来是真的么?看到苏东篱一脸认真的样子,他沉默下来,回身静静地看着床边的两个女子。
  程绣儿听到方茹慧的话,从心底生出一丝疲倦,儿时为了一捆木柴摔得满身是伤,爹醉酒回家时自己心里的惊恐,娘生病时浸到骨子里的无助,被人侮辱时绝望的心理,变成了凤乔充满内心的不安……入轮回吧,再开始一个新的她自己的人生。
  方茹慧看着程绣儿由伤心入疲倦再到平静,这样的变化在她看来竟是极熟悉的?是啊,转世前她可不就是做这个的?带着从前的记忆生活不是恩赐而是惩罚,
  “姐姐,我算过你的来生,会投在一个丰足的人家,虽不是富甲一方,但衣食无忧,于姐姐来说也算得是苦尽甘来吧。姐姐就不要再执着今生了吧……若不然会坏了你与徐公子两个人的命盘,这翼轸终算不得是正道的啊。”
  “两个人的命盘?妹妹?来世我可还会与承儒……”
  方茹慧摇摇头,心里唤一句痴儿,忍不住看向苏东篱,世人皆痴啊,若想用执着来感动天地几多难!
  “姐姐,你与徐公子今生本无缘,而穆小姐与徐公子的姻缘却是注定的,至于那位江公子命里无妻无子。当年为你做法之人,用翼轸守了你的魂魄,又重牵了你四人的机缘,不知他是如何算你四人的命盘,这样改来天地可容得么?”
  “可是,妹妹这改了的还能再回复么?便是凤乔回了来,她与承儒的姻缘也是到头了的,这样不是也改了么?”
  “姐姐,你四人应是一人死,一人孤,两人结姻缘。”
  程绣儿心里明了了,死的一人是她,结姻缘的是江公子和凤乔,那么孤的一人就是承儒了,一个人孤单的在世间几十年?……那时应承他要留下来,不就是怕他孤单么?她是受了许多的苦,这位妹妹说的来生是她从前期盼的生活,只是那时她还未识得承儒啊!现在的她求的却是与他生死白头,与他朝夕相伴。
  看着程绣儿的脸上幻化出一种奇怪的光芒,有向往,有坚持,有执着,徐承儒知道她决定了,她不会离开。其实自己也知道让她走,让她去过她的人生才是对的,只是他不舍啊,她的今生里本没有自己,她的来生里也没有自己,从此他与她只是陌路了。他不能开口,说不出让她转世的话,他不敢开口,只怕开口便是要留下她。
  “妹妹,我不入轮回,我要守着承儒,要他不孤单,要他知道总是有我在他的身边……你在笑我痴傻么?你可知道,这份痴傻的快乐、满足和幸福?”
  方茹慧转头看向苏东篱的眼里,这里面的快乐、满足和幸福原来是痴傻赐予的么?嘴角挂一丝真心的笑,她又在执着着什么?所谓的天地正道不就是为了世人更好么?
  “妹妹,你可有法子找到凤乔?我见着过她一次,在一个……”
  “没有天地,没有生命的混沌世界里是么?那是个结界,在五行之外是翼轸高下的。……我能帮你找到穆小姐,你……”
  第一次将目光转向徐承儒,
  “你们,当真要找她回来么?”
  得到的是肯定,一份没有不舍没有痛苦的肯定。方茹慧在心里叹口气,这也是她的劫吧?
@
  九月二十三,晦暗不明,宜祭祀、祈福。
  方茹慧转头看一眼程绣儿,
  “姐姐当真要寻穆小姐回来?也当真不去阴界?翼轸上的法术用的是夕阳的最后一抹余光,若是姐姐悔了,我可除了符上的法术,让姐姐变成白无常收得的鬼。”
  程绣儿靠在徐承儒的怀里,微微地笑着摇了摇头,不,她不悔,不悔做了寻回凤乔的决定,更不悔赌上来生也要陪着承儒。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只是,她亏欠的他的怕是还不上了。
  徐承儒顾不得什么礼数,众人面前也紧紧地拥着她,他还能再拥她多久?月上中天的时候,她便不在这身体里了,不够,一生也不够何况只剩了这几个时辰,他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张口却无从说起,情话么?不舍么?思念么?这几日,便是在夜里他也睁着眼睛看着她的睡容,有时轻轻地抚着她的眉眼她的唇,有时印上他的吻。
  方茹慧回身在程绣儿和徐承儒的身边摆十七只蜡烛,阳光退去,残月初起,十七只蜡烛摇曳的明灭之火,竟显得有些神秘。院子里的人沉默着,静静的看着月上柳梢,月上枝头。
  程绣儿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再看看对面双目微闭,口里喃喃颂经的方茹慧,是她要离开的时候了么?抓紧了他的衣襟,
  “承儒,我……要走了。”
  月在中天,她要走了?
  “我爱你绣儿,我定会想法子与你在一起……”
  不待她说话,低头吻上她的唇。
  想法子与自己在一起?有法子么?什么法子?他从未和自己提过,难道是有什么什么样的危险么?不,他不能。可是,她太困倦了,他的吻又乱了她的思绪,努力的回应着他,直到黑暗把她淹没。
  “承儒,你有什么法子……”
  话没说完便感到了不对,低头,看到他,看到凤乔,看到他垂着头在吻凤乔,不是在吻自己,只是自己已经从凤乔的身体里出来了,又做的鬼,在做凤乔半年后,又变成了鬼。
  徐承儒知道绣儿已经走了,虽然她的心跳还在,她的呼吸还在,她的体温还在,可是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反应,她已经走了。缓缓地抬起头,再看一眼与他赶朝夕想对的容颜。轻轻地把凤乔的身体交到江辰宇的怀里,徐承儒走出了烛光围成的圈,再回来的是凤乔了。
  程绣儿看着他有些寂寞的背影,她多想投在他的怀里,多想在他的耳边细语述说,可是,他看不到自己,听不到自己的。
  “辰宇!”
  听到一声惊呼,程绣儿顺着声音看去,是穆凤乔。
  是他么?她寻寻觅觅的人儿?是他,他挺拔的身体,他清瘦的面容,眉角的疤是那次留下的么?很疼吧?是他,他穿着的是她偷偷做的衣衫,他腰间的是她缝的香囊。蹲在他的身边,上上下下地看着他,还是一样深情的目光。绣儿?绣儿怎么在他的怀里?他为什么这样的看着绣儿?承哥哥在哪里?他们误会了什么?
  “凤乔是,你回来了?你看到了,江公子没有死!”
  “绣儿?你怎么……”
  回头看一眼江辰宇怀中的自己的身体,吃惊地问,
  “你怎么也出来了?你……你死了么?”
  “没有,凤乔,没有死。我出来了是要寻你,让你再回去。”
  “回去?我还能再回去么?……我回去了,你怎么办?承哥哥怎么办?”
  看着穆凤乔脸上的关心,程绣儿感到一阵温暖,她真的不悔,她得到了承儒的爱,凤乔的关心,还有很多,她不悔。指向方茹慧,
  “凤乔,不要再问了,你看着她的手指,当她的指尖有亮光时,你可以回到你的身体里,一定要快,你只有这一个机会啊。凤乔,你看有亮光了,快啊!”
  方茹慧将指尖的亮点弹向凤乔的身体,穆凤乔的影子随着那亮光一起被吸入她的身体,程绣儿知道,凤乔回去了。
  “凤乔,一定要幸福啊!带着我的,带着承儒的,一定要幸福!”
  承儒?刚刚他还在树下,他去了哪里?
  徐承儒看到江辰宇怀里的人动了一动,他知道那是凤乔,他的绣儿在哪?她说就在他的身边。夜风有些凉了,绣儿回房里吧,着了凉可是不好。
  穆凤乔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她魂牵梦系的人,
  “你没有事,真好。”
  偎在他的怀里沉沉地睡去,真好,她已经许久不曾睡了。
  方茹慧颓然向后靠去,便是劫,她也要去,微微地笑着落入那一直在她的身后的,她熟悉的怀抱。
  “东篱,我也累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她终于要与他回家了么?他三年的等待,三年的执着,她感动了?她接受了?
  合上眼睛前,方茹慧看了一眼亮着烛火的房间,她太累了,过几日,或者明日她再为他们想个法子吧!她变了,从前她的心中有世人,却没有谁真的进来,现在,东篱在,绣儿在,徐公子在,甚至第一次相见的江公子在,未曾谋面的凤乔也在。这种内心满满的感觉,真好。
  徐承儒走回到房里,在床边坐下,抚着胸前的木符,
  “绣儿,你在么?”
  “在,就在你的身边,你感觉到我了么?”
  她知道他听不到,却还是回答着。
  这房里到处都有她的影子,她执笔微笑着看桌上的纸,他知道那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她拿着剪刀轻轻地剪下烛心,让他看书看得更清楚,她抹着他的湿发,说湿着睡下会头痛,是她,都是她。可是,除了这略显粗糙的木符,这房里竟没有一件属于她的东西。
  “绣儿,我再念词给你听好么?”
  “你也累了,明日吧!”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牡丹花谢莺声歇,绿杨满院中庭月。相忆梦难成,背窗灯半明。……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兰露重,柳风斜,满庭堆落花。……含娇含笑,宿翠残红窈窕,鬓如蝉。寒玉簪秋水,轻纱卷碧烟……”
  婷婷的白烛只留一些余泪在桌上,火光摇曳熄在残烛里,他的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中显得那样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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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 14:47: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十七天,绣儿离开了十七天,徐承儒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他知道她就在自己的身边,他的一举一动她都能看到,他的一言一行她都知道,可是,自己却听不到她也看不到她,甚至感觉不到她,有时他甚至怀疑她或者已经离开。这样患得患失的他,让他自己也感到陌生,从前他总是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绣儿你在么?在哪里?在我的前面?后面?或者在我的身侧?你看得到我的吧?也能听到么?你一定也对我讲了很多的话,我要怎么样才能……”
  程绣儿看着他迷惘的眼神,她已经不能确定当初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她在犹豫了,或者自己离开才是对的?或者让他知道她还在他的身边,对他是一种残忍?或者那时她和他都太幼稚了?
  看着他吃饭的时候为自己摆上碗筷,为自己盛饭添汤,看着他睡觉的时候为自己拍平枕头盖好被子,看着他深夜里惊醒,慌张伸手摸向自己,程绣儿的心痛得无以复加,她要怎么办?找那位姓方的妹妹?让她解了翼轸上的法术,让自己入地府?还是让她骗承儒一次,说自己已经离开了,让他过没有她的生活?真的离开她不舍,可是看着他忘记自己又太痛苦。
  “绣儿,我要怎么才能看得到你?或者我……我可以梦见你?绣儿,可以梦见你么?为什么从来没有梦到过你?是因为我还够思念你?
  不,承儒,我看到了你的思念,我也想让你看得到我,听得到我,可是,我要怎么做呢?梦?程绣儿的心中一动,可不可以进到他的梦中?怎么进到他的梦中?
  徐承儒伸展有些麻木的身体,睡吧,若是自己不睡,绣儿一定会在旁边,她一定会担心,她怕已经说了几遍让自己去睡了吧?
  不如往日那样看着他直到天明,轻轻地他的身侧躺下,闭上眼睛。承儒,是什么让你睡得这样的不安稳?是什么锁紧了你的眉头?你的梦在哪里?我陪着你可好?
  恍惚间身体飘了起来,程绣儿的心中有些怕,但却没有睁开眼睛。
  “绣儿?绣儿!”
  是他的声音,有焦急,有欣喜,仿佛看到久已不见的宝贝。是他的怀抱,一样的温暖。是他的气息,那样的让自己眷恋。是他,是他,程绣儿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渴望着他,渴望到胆怯。
  徐承儒初见到这个白衣素颜的女子时,心中重重的一颤,眼睛告诉自己这个女子是他不识得的,可是他的心却在狂喊,
  “过去,过去,你不是想到见到她?听到她?过去,过去,拥着她,吻着她,告诉她你的思念。”
  不,下意识的摇头,不,他怕啊,他几次地梦见了绣儿,可是,不待他走近梦便不见了,取代的是那天绣儿睡在自己的怀里,是那天凤乔醒来在江辰宇的身边。
  可是,这名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温婉、平静是如此的熟悉,情不自禁的喊出呼唤了几千几万次却无人应的名字。
  看着缓缓张开的双眼,是她,那样深沉的爱恋,那样浓重的惊喜,他知道怀里的这个人儿是程绣儿,如假包换的她,她的容貌,她的声音,轻轻拉开俩人的距离,指间滑过那淡色的眉,那充满泪的眼,那小巧的鼻尖,那薄薄的唇。然后并不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在他听来却宛如天籁,
  “是你……真的是你?我们在哪里?在你的梦中么?”
  低吼一声加紧双肩的力道,不重要,能看到她,听到她,拥着她,其他的全不重要。
  “绣儿……绣儿……”
  终于再看到她回转的目光,终于自己的怀抱不再空虚。
  程绣儿感到自己的面颊上滑过温湿的泪,泪?她能流泪了?做回了自己,她已经不能再流泪,是……是他的,果然,他的眼中星光点点,而他的眼睛里,她也看到了自己的泪光。这……是哪里?什么地方才能让已经是鬼的自己流泪?
  看着他嘴角的那抹满足微笑,她不再想,能与他在一起,那些都不重要不是么?
  听着他娓娓地诉说着她离开后的一切,
  “承儒,我要走了,你睡一下,天也快亮了吧。”
  又要走了?才见到了她,便又要分别?是梦么?那就不要醒来吧。
  他的沉默她知道,只是,她又怎么能不离开?她来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却会消耗掉他许多的精力和体力,若是再不离开,那么他就真的不会再醒了。
  “承儒,我应你明天,后天,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来见你,谁都阻挡不了,好么?去睡吧,白天我会看着你,梦里会来陪着你……”
  “每天?你都会来么?让我见到你,每天?……好,我去睡,我去睡。”
  他的手臂慢慢地松了开来,四周渐渐地变暗,程绣儿张开毫无睡意的眼睛,转过头迎上展开的眉头,擒着微笑的嘴角,十几天来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平稳地睡去。贴近他的脸,隔着空气描着他的样子,一丝笑容在程绣儿的脸上扩散开来。

  苏东篱不解地看着徐承儒眼角嘴边似有似无的笑,是什么让他这样的喜形于色?这几天,他一直都是这样,全没有了前一段时间的失落、难过和心不在焉,他又变回了从前的那个知足、快乐、满脸写着幸福的徐承儒。不同的是,现在的他似有浓浓的倦意,一堂课下来,他都要坐在那里歇上一段才起身。一定发什么了什么事,可是,会发生什么事呢?
  “承儒,去我家吃吧,热闹些。”
  “不了,绣儿等我呢!”
  苏东篱感到后背一冷,那个程绣儿真的还在么?遇到茹慧后,自己开始对这些鬼怪神力有兴趣,可是却说不上相信,直到发生了程绣儿和那位穆小姐换魂的事,才知道原来茹慧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他的私心里倒希望程绣儿真的就离开了,那样徐承儒也能从这段无望的情感中走出来。
  “承儒,嫂子……真的在么?我们都没有看到她不是么?或者她已经离开了,只是我们不知道啊!”
  “她在的,东篱,她在。”
  “承儒听我说,那也许只是你的……感觉,因为你舍不得她,所以觉得她在你的身边。”
  回过头肯定地看着苏东篱,徐承儒掩不住笑意地说,
  “东篱,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绣儿真的没有走,她就在我们的家里,虽然她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她就像从前一样等着我回家……”
  想了想,徐承儒四下里看看,接着说,
  “东篱,不是我觉得她在……我每天都会见到她,你知道么?就像在现实里一样,我可以看到她,听到她,可以拥着她,感受到真实的她。每天我都盼着夜晚的来临,我几乎不想离开,可是应了她要好好地过下去……”
  苏东篱一下抓住徐承儒的手,瞪着眼睛厉声问,
  “承儒,你见到她了?在哪?……你可有……可有不对的感觉?”
  “东篱,你怎么?见到她有什么不对么?”
  “在哪见到的?每天都见到?你可有不舒服的感觉?”
  “这几天每天都会见到,在哪?绣儿说是梦里,她进到了我的梦里……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只是……好像有点累。”
  会么?会是自己猜想的那样么?不会,程绣儿是真的关心、真的在意、真的爱承儒的,应该是自己想错了吧。只是,这几日看承儒的种种不对,诸多恍惚,还有疲倦的神态,她这样做是错的啊!
  “承儒,她已经……已经是鬼了,你知道么?鬼是会吸取人的精气的,而且吸取人的精气对一个鬼来说是会上瘾的,你知道么?人的精气对鬼来说是大补,能曾强……”
  不待苏东篱说完,徐承儒便已变了脸色,甩开苏东篱的手,他一声不吭地向前走去。他决不允许任何捣毁绣儿的话,她不是,她只是看自己太过思念她,她不忍,才来看自己的,她不是,每次都是她催促自己睡去的,她不是。
  “承儒,你听我说,或许她是有原因的,但是……”
  蓦地回过身,
  “东篱,她不会是你说的,是为了吸我的精气而与我见面。就算她是,我也心甘情愿,只要能见到她,与她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
  扔下立在当场的苏东篱,徐承儒头也不回地走了。
  起秋风了,坐在树荫下程绣儿呆呆地看着透过叶子的缝隙落在地上的光影,担心啊,自己是不是又错了?是不是不应该和他再相见?总是在犹豫,总是两难,不见他,舍不得他被思念吞没,见了他,又担心他的日渐疲惫。是她的原因,是的,记得那次见凤乔,醒来后仿佛虚脱一般。
  听着开锁声,开门声,抬起头迎上的是他期待的脸,他在轻轻地唤着她,
  “承儒,我该怎么办?怎么能见得到你,又不会伤害到你?”
  “绣儿,今日我买了洪记的烤鹅,你是很喜欢吃么?走吧,咱们吃饭去。……下午学堂里有事,所以,我还要去,你一个人会不会寂寞?我一定早些回来。”
  如她在身边一样,徐承儒轻缓地走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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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 14:48:11 | 显示全部楼层
  “承儒。”
  走出学堂,徐承儒被等在门口的苏东篱拦下,
  “承儒,我为我上午的话……对不起,承儒。”
  徐承儒摇摇头,他是生气了,但却没有介意,他知道东篱是关心自己的,他知道东篱就是这样的个性。
  “没事,东篱,我已经忘记了,你就也不要再提起了吧。你怎么也来了?”
  “承儒,我是来找你,为了绣儿的事儿。听我说,上午我怀疑绣儿是要吸你折……”
  “东篱,真的不要再说了,好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是关心我,可是,我真的听不得说绣儿不好的话,我说了,她不会的,你知道么她每天看着我,听着我,她知道我的痛苦,不舍得才与我见面的。是的,现在的我很容易就累了,我也知道或许是与她相见的关系,但是,东篱,若这是与她相见所以付出的代价,我付之心甘。”
  苏东篱忽然觉得很惭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知道爱的,也是在爱着的,他的心中或有或无地在怨着茹慧的无情,却原来她才更懂得爱。
  “我知道,承儒,我知道我错了,是茹慧要我找你去。”
  茹慧?那位天人转世的方小姐?寻自己去,是为了什么事?为了绣儿么?是绣儿出了事?
  “东篱,可是为了绣儿么?绣儿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了?”
  “不是,应该不是的,今天我说了你和嫂子见面的事,茹慧还怨我胡乱猜测,她说绣儿是极爱你的,断不会为了精气去伤你,想来是不舍你痛苦。……再多的她也没说,只说要我寻你去,我着急,所以在等在这里了。”
  再见到方茹慧,徐承儒一愣,她变了,虽然还是那样清秀的眉目,还是那样白晰的面容,但她变了,少了道骨仙见的感觉,多了人气,是的,现在的她更像一个……人,一个真正的有七情六欲的人。
  不待徐承儒开口,方茹慧便遣去了苏东篱,
  “徐公子,今日寻你来,只问你一句,你当真想与程姐姐厮守么?不论会出怎样的代价?”
  徐承儒的心中一喜,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定是有办法的。
  “是的,方小姐,只要能与绣儿在一起,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方茹慧微微一笑,
  “从前我只笑痴儿,今世却成了痴儿,帮着痴儿,原来做个痴儿竟是这样的……”
  后面的话她越说越轻,徐承儒已经听不真切,她说她要帮自己?帮自己和绣儿在一起?那么推开院门就能迎上绣儿的素颜?那么他不用每天盼着黑夜的降临?
  苏东篱回来时,只看到已经睡去的方茹慧,摇头苦笑,她总是这样,这样的不会照顾自己,虽是夏天但到底起了秋风,她的身子不好,受不得风吹,而她却总是记不得。抱起她轻若羽毛的身体,仍是忍不住皱眉,这样的她啊,会不会飘走?

  快步地在街上走,徐承儒的脸上有一种兴奋,是的,兴奋,再没有什么事会让他这样的兴奋。他甚至没有等苏东篱回来就离开了,急切地想回到家里,急切地想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急切地想让绣儿早些……拥有一具真实的身体,属于她的。
  勿勿地推开院门,急声地说,
  “绣儿,我有办法了,我们就要不受时间,不受地点地相见了,像从前一样……你会是一个……”
  人么?不,不能叫作人,可是,她应该不在意的吧?她应该也会像自己一样开心的吧?
  “你会有一具自己的身体,好么?还是你从前的眉,从前的发,从前的身体,好么?”
  程绣儿本已站起的身体又坐了回去,他怎么了?他在说什么?自己怎么还会再像从前一样?她是一个鬼,她怎么会再有一个身体?难道,像上次用凤乔的身体那样么?不,她不要,即便人的灵魂离开了,她的肉体还是有记忆的,就像凤乔的身体记得江公子一样,那么她程绣儿不要再做别人,不要有别人的记忆,她要作自己,用自己心自己的感情去爱他。
  可是,这话怎么告诉给他呢?他那样的兴奋,那样的开心,那样的志在必得,又那样的急切。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么?
  再抬眼,徐承儒已经不在院里了,她笑笑,他真的是很急,他真的是很想见到自己,或者自己不应该那样的执着,能与他共同生活如平常夫妇般就好,不要再想用着谁的身体?他总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依他吧。
  起身来到屋里,却不见他的身影,他去了哪里?明明见他进了房门,是了,他在厨房,刚刚的话扰乱了自己,他应该在厨房里做饭。
  程绣儿呆站在厨房的门边,不可置信地看着徐承儒,满眼的惊恐,那从他手腕蜿蜒而下的鲜血刺痛着她的眼睛,她的感觉,她的心。出了什么事,怎么了?刚刚的他还是那样的兴奋,那样的开心,为什么?为什么?狂奔过去,抬起的手从他的手腕处穿过,她第一次这样恨自己是一个鬼,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不能问他,不能为他止血包扎。对着他大声地吼着,可是,他的眼睛温柔地看着碗里越来越多的血,似乎看着他的希望,程绣儿想用双手接住那滴下的血滴,想按住那流血的伤口,可一切都是徒然。
  “停下来,承儒,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应我过的,你忘了么?停下来,停下来。”
  过了多久?许久,许久,久得让她以为也要随着自己走了的时候,他止住了血。程绣儿坐在地上,这种感觉在她变成鬼了之后是陌生的,仿佛所以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甚至站不住。闭上眼睛,她只有痛苦和流泪的冲动。突然一股暖意在周身散开,进入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的心渐渐的平和,甚至没有了刚刚的心疼。温暖?这是她不可能有的感知啊!暖意渐渐地撤去,她留恋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徐承儒自碗里取出了滴血的桃木符,是他,原来这温暖,这平和来自于他,他的血液。看着他细致地轻柔地擦着桃木符,竟有湿意在眼边产生。
  “绣儿,我知到你一定在哭,一定在担心,一定在喊着让我停下来。”
  抚摸着木符,牵起一丝笑,
  “别担心,更不要哭,你的泪留着见到我再流下,那时我便可以为你擦去它。相信我,绣儿,这是那位方小姐教给我的法术,我没有征你的同意,我知道我是自私的,为了要和你相守,让你付出这样的代价。”
  让她付出代价?程绣儿站起来,她没有会出什么,倒是他,他流了那样多的血,快把伤品包上,快到床上躺下。
  “绣儿,骂我吧,我还是做了。方小姐说这样你便会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身体,只是,你是寄在桃木符上的,应该算是……妖精吧。你恨我了么?绣儿?我实在想要和你在一起,便是你是妖精我也不在意的,你在意么?”
  有自己身体?变成妖精?那样可以与他相亲么?可以与他相爱么?可以与他相守么?可以与他像一对凡人夫妻一样的生活么?如果可以,她不介意。
  第三天,取出桃要符后,他看到了一团淡淡的粉色人形,他知道那是她。随后的几天这人形渐渐地变重,几乎可以看得到眉眼。
  第十天,她已经能成形一个时辰,他兴奋地围着她看看停停。
  第二十四天,再不用浸桃木符,她已经可以饮下那血红的腥。
  第三十五天,听到了她的声音,就如在梦里听到的一样。他的身体很虚弱,学堂已经去不得了,她含泪饮下他的血,不能功亏一篑啊。
  第四十九天,看着她放下碗,擦去嘴角的血迹,徐承儒放心地牵起她的手,四十九天,很长,不止一次地想要摸摸她,牵着她,拥抱她,可是,他不能,终于这禁锢解除了,终于他能做生同衾,也能盼望死同穴。困意袭来,他知道,流失太多的血让他已经极度的虚弱了,但是,值得。他想在睡去之前吻她的唇,但是,她已经太模糊了,或者睡来吧。
  低下头,吻上他没了血色的唇,感到他微微地动了动,脸一红,却没有移开,探进去,与他的舌想交缠,这次是真的自己。
  喘息着撤开,惊讶自己的欲望,第一次她竟这样渴望成为他的妻。
  缓缓地睁开眼寻着那让他眷恋的人,本已要睡去了,却被她的吻唤醒,被她唤醒的还有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欲望。伸手拉着她,
  “陪我……不要走。”
  不走,哪里都不会去,也哪里都不去,只有这儿,只有他的身边才是她永久的依恋。褪去衣裙钻到他的身侧,紧紧地拥住他,
  “你要好起来,就像……”
  “像从前一样,一定会的,我们经历了这样多,接下来”
  “承儒,为了这样的我,你可还付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么?”
  方茹慧的声音响起,
  “徐公子,你阳寿八十,本是长寿之人。若用分寿之法,除去折下的十年,可把你余下的五十八年,分一半给程姐姐,你愿意么?”
  漫长的人生,没有她的陪伴孤独而无趣,不过是一半的寿命,只要能得以与她朝夕相对、日夜为伴,便是再大的代价他也愿意。
  拥着她,轻声地说,
  “其他的?没有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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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 16:01:09 | 显示全部楼层
超感人啊,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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