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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lieen_ji

长篇恐怖小说《绝杀·念》作者:若花燃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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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49: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上)
  
  我如泥塑一般立在门侧,心中的悲凉如决堤的洪水。那一刻,我真的想放声大哭。
  
  自那个秋日,她扭着轻柔腰肢走进我的视线,也就走进了我心里。可是我甜蜜温柔的小恋人呀,此刻趾高气昂地站在我面前,以另一种身份,以另一种人格。上天何其残忍!
  
  “嗨,难道你找我来是为了让我看你的发呆?”她不耐烦地扭身要走。我伸手拉她,迭声说:“不,不,不……”眼睛湿润,鼻子发酸,心中酸苦,连话也说不出来。
  
  她甩开我的手,声疾色厉,当我是登徒子。“不要拉拉扯扯。”
  
  “进来坐吧。”费极大的劲,挤出完整的一句,声音却象四五天没吃饭一样。她偏头睨我一眼,睫毛闪动,黑黑的瞳孔里发着宝石的光,可是偏偏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有话快说,别耽误我的时间。”她从我身侧走过我寝室,长发微扬,一缕花香掠过我鼻翼。
  
  我合上门,竭力地使自己镇静下来。转过身看到她并没有在椅子坐下,昂着头站着,象一个高贵的天鹅,手指尖轻轻地点着桌面。“其实我知道你找我干吗?你想问我,昨晚那个男生在小松林里看到什么了吧?”我点点头。
  
  “那个男生叫什么呢?”她眯起眼睛想了想,“好象叫戴磊,翠翠告诉我的。嘿嘿,是个讨厌的男生。”
  
  “哪里讨厌了?”
  
  “他总是骚扰翠翠,跟踪翠翠,翠翠这个笨妞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不好反脸,说到底是高中同学,同窗情份不能说拉倒就拉倒。”叶幽红叹口气,露出了“姐姐”对“妹妹”的关爱。
  
  “他为什么要骚扰翠翠?”
  
   “他喜欢翠翠呀。”叶幽红黑黑的瞳仁看定我,“翠翠没有跟你说吗?看来翠翠也不是顶喜欢你。”我的心一阵尖锐的痛。
  
  “他还打电话跟翠翠说,研究心理学的人都有心理阴暗的一面,不适合做男朋友呢。”叶幽红一脸嘲笑。我笑不出来,怪不得戴磊要告诉姜培叶浅翠脑袋不正常,平时跟踪我和她,还打恐怖电话吓我。堆积在心头的秘密,关于戴磊这部分解了一半。可是另一半依然是个秘密,“他昨晚在小松林看到了什么?”
  
  叶幽红脸上浮起一个狡黠得意的笑,“你也不是曾经见到过吗?当时,你也不是吓的魂飞魄散嘛?”她纵声长笑,得意的声音象一串铃铛响个不停。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盖子向我展示两片血红色的眼镜片,“好莱坞拍戏时也是用这些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如披霜立雪,心寒透顶。她笑,诡异骄傲的笑,“翠翠是属于我的,你们谁也别想染指。”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脸部泛着金属的冷光。
  
  我忽然想起了半个小时前叶浅翠说的话:“陆林,你知道吗?自从平凉旅游回来后,我觉得我的世界全改变了,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改变了。一天天变得陌生,在白天在夜晚,无时不刻,我都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我,在嘲笑我……”方才我听到这话,还以为叶浅翠还没能走出平凉古怪遭遇的阴影,直到此刻听到叶幽红的宣言,我才猛然悟到这句话里藏着的玄机。
  
  倒吸一口凉气,瞳孔缩成针尖看着叶幽红,“你是谁?”她还保持着古怪的笑,眼神湛然冰冷如千年玄冰,从未解封,并且随时冰冻一切。
  
  “那么戴磊是你杀的了?”我颤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NO,NO。”叶幽红连迭摇头,“我洁白晶莹的手是不会沾上血腥的,他不该进入小松林,你别忘记那里有个邪恶的传闻。有些邪恶的东西是不依常理存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真可惜,看起来你不是个聪明人。当他频繁地出没小松林,脑海里会反复地出现邪恶传说,一遍一遍地自我暗示,最后就会去重复那邪恶的传闻。只是暗示而已,这可是你们心理学常用的一种方式呀。”我当然明白这种自我暗示的魔力,比较出名的例子:二战时,纳粹在一个战俘身上做了一个残酷的实验:将战俘四肢捆绑,蒙上双眼,搬动器械,告诉战俘:现在对你进行放血。被蒙上双眼的战俘只听到血滴进器皿的嗒嗒声,过了一会儿,战俘哀号一阵之后气绝而终。其实,纳粹并没有抽该战俘的血,滴血之声乃是模拟的自来水声。导致战俘死亡的,是“放血”的暗示:耳听血滴之声,想着血液行将流尽——死亡的恐惧,瞬时导致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心血管发生障碍,心功能衰竭。
  
  “反复的自我暗示,他会渐渐地产生一种代入感,幻想自己就是其中的被害人,然后终于……嘻嘻。”她嘻然而笑,一派轻松自若。
  
  “你为什么不救他?”我痛心地问。
  
  “他死了才安静,从此不会纠缠翠翠,我高兴着呢。”她的脸凑近我,瞳孔深处闪着暗紫的幽光盯着我,嘴角一抹邪恶的笑,“现在,还有你……”
  
  不知道为什么,盯着她眼睛时,我有一种奇怪的迷失感,就是那种一下子找不着北,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的感觉。但也只是一瞬间,毕竟我学催眠术,经常练习精神集注,意志坚定、精神的集中度都优于常人。
  
  她有些失望地缩回脸,兴致大减,悻悻地说:“我累了,要回去睡觉了。”我伸手拦住她,说:“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杀张逸文和阿蓉?”
  
  她惊讶地瞪圆眼睛,“张逸文是谁?阿蓉又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又为什么杀他们!你真是莫名其妙!当我是冷血杀手呀。我可不是,我是天资聪颖、才华横溢的叶幽红,即便要杀人,也不会用庸俗的办法。即使要杀人,也绝不会动用自己的双手。这道理看来你不懂,因为你压根儿不是聪明人!与笨蛋交谈真是浪费黄金般的时光。”她怒哼哼地推开我的手,大步往门口走去,却又忽然探过头来,凑近我耳边说:“翠翠是我的,没人抢得过我。”那细细的声音嘶嘶地从耳膜一直钻进我大脑,就好象一条冰凉的小蛇。我半身麻痹,怔怔地看着她骄傲的身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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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50: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中)
  
  “翠翠是我的,没人抢得过我!”
  
  我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心力交瘁。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真恨呀,真恨自己不是个神!
  
  坐了好久,我才缓回劲来,睡意全无,浑身冰凉,脑海里缓缓地回播着与叶幽红的对话。叶幽红无疑是个天才,知道戴磊在跟踪她,所以一遍一遍地去小松林,强化戴磊的自我暗示,最终让他自己了断自己。
  
  但是事情是否曾的如叶幽红说的如此简单呢?为什么盯着她的眼睛会产生奇怪的晕眩?生活中我们时常会遇到一些人,他/她一旦出场就会给在场所有的人带一般迫力,你会不由自主地按照他/她的话去做,即使你自己可能不太乐意。刚才叶幽红看着我时,一刹间我就用这种感觉。依照我的定力,只有当对方的精神力量强过我甚多时,才会产生如此的感觉。
  
  “翠翠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染指。”叶幽红斩钉截铁地说。
  
  “陆林,你知道吗?自从平凉旅游回来后,我觉得我的世界全改变了,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改变了。一天天变得陌生,在白天在夜晚,无时不刻,我都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我,在嘲笑我……”叶浅翠颤抖着声音说。
  
  这两句话在我头脑里打起架来。我还想到了张逸文、阿蓉的死,还有我惨遭鼠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象一团乱麻将我脑袋堵得严严实实。
  
  天明时方才迷糊入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吵醒了我。叶浅翠的电话:“下来吧,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匆匆洗漱一番就奔下楼去,叶浅翠立在公共电话亭前,一身白衣,微垂着脸,大把秀发如水。秋阳很高很远,光芒象研得细细的金粉洒在她身上,给她安一对翅膀,就是不折不扣的天使。**近她,一步一步地,屏着呼吸,不敢眨眼,深怕一眨间她真的飞走了。
  
  她抬起头来,莞尔微笑,“干吗?象猫一样。我约了姐姐了,走吧。”
  
  “不,不用了,我忽然……不想见你姐姐了。”我迟迟艾艾地说。她惊讶地嘟起小嘴,埋怨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子呀?人家才跟她说好的,讨厌死了。”我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喉节滚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微微挣扎,“大白天唉,好多人呀都在看。”
  
  “不要管他们,随便他们看。”我的声音哽咽。下巴不停地摩娑着她的秀发,惟有这样子才让我觉得她是真实存在的。她的头发可真好闻,散着一股薄薄的柠檬的味道。“翠翠,我们今天出去玩吧,好不好?”
  
  “好呀?去哪里玩呀?”她欢喜地说。
  
  我放开她,细细地梳理着她的长发,凝视着她,“随便,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跟她呆在一起就好。“吃过中饭,我们就出去。”
  
  她的双颊透出自然的浅浅的粉红色,嘴角抿成一个温柔的微笑,两眼如新月,“好。你决定,我跟着你走就是。”我的心一抖,鼻子发酸,这句话我真爱听。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一个电话打破了我想与叶浅翠度过温馨秋日晌午的打算。电话是打到我手机上的,但找的是叶浅翠的,段太太在电话那端哀求我请她出庭作证。这个可怜的母亲,她已经无计可施了,不管是不是稻草都去抱紧。
  
  我明确地回绝了她,不敢想像,如果叶浅翠出庭作证,再被检查出存在精神分裂症……如果那一天出现,我怕我自己都没有勇气活下去了。我绝不能让叶浅翠受到那样的打击,因此只得硬起心肠拒绝了段太太。这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可怜的母亲哀求的声音在我耳边飘来荡去,我甩甩头,努力想摆脱愧疚。
  
  当我走到叶浅翠宿舍楼下,看到停在宿舍门口段先生的黑色奔驰,身子一下子僵住了。我知道不仅无法享受这个秋日,还有更多的麻烦将会接踵而来。放下的车窗里可以看到段太太与叶浅翠并排坐在后座,段太太拉着她的手,七情上脸地说着什么。叶浅翠习惯性地微微低着脸,脸容肃然,偶而眼睛眨动,浅蓝色的眼白犹如一角晴天。
  
  依照叶浅翠的性子,她肯定会答应段太太的。我恼怒地握紧了拳手,真想一记勾拳打得段太太无影无踪。阴沉着脸,我一步一步地走到车子,从开着的车窗里瞪着段太太。她幡然惊觉,回过身来看着我,悲痛哀伤的脸立刻变了表情,眉毛高高挑起成一个凌厉的勾,目光里充满戒备。就象一个守护雏鸡的老母鸡,她盯着我,一点也不友好地说:“浅翠已经答应了。”
  
  一下子,我的愤怒全消失了,犹如水银泄地,无迹可循,排山倒海的哀伤在身体里流动。我把眼睛从段太太脸上移到叶浅翠脸上,定定地看着她,无限爱恋地看着她。她浓密睫毛一下一潭秋水甘甜芬芳,我知道自己已淹死在里面……叶浅翠不解地眨动着眼睛,低声问我:“陆林,你怎么了?”
  
  “没事。”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段太太说:“既便翠翠出厅作证,如果没有找着那房子依然是徒然。由于你事先与翠翠频繁接触,很可能让别人以为是你们收买的假口供。”
  
  段太太面色稍霁,愁色浮上眉梢,“我们也知道,实在没有办法了,时间又紧……”叶浅翠接了她的话,“总是要试试,说不定我出庭就可以证明段瑜当时神智并不清楚呢。”我悲哀地看着她,天真无瑕的翠翠呀,你那知道,由一个精神分裂症来陈述一个离奇诡异的遭遇,只会让你的下半生在带铁窗的疯人院里度过。
  
  “段太太,你现在还有手下在平凉查房子的事吗?”
  
  段太太不解地看了我一眼,迟疑着点点头,“对。”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那么,请通知他协助我。”顿了顿,在两个女子好奇的眼神里,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现在就去平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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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50: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下)
  
  很快地收拾好行李,我寻思着是否给导师打个电话。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先斩后奏比较好。可是姜培那里总得交待一声,免得那臭小子大惊小怪。我背着包下到姜培寝室,门敞开,姜培跟老九都在,还有个年轻的女学生跟老九平排坐在床沿,脸有悲容,眼圈红红。老九在旁边细声哝哝地说着话,看表情应该是安慰的话语。
  
  姜培那小子则看着那年轻的女学生发愣,表情特奇怪。我站在门口冲他招了招手,他居然没看到,只好低喊一声:“姜培。”一屋三人全惊觉,抬起头看着我。我蹙眉冲姜培再招手,他一阵风卷到门外,看着我背上的背包,好奇地问:“这是要去哪里呀?”
  
  “平凉。”我以高于耳语的声音说。他吃了一惊,那表情好似不小心吞了鸡蛋。一把将我攥到旁边,声音低沉急切:“靠,你发疯了,去那里干吗?”
  
  “我去找张德方先生的祖宅。”我实话实说,一边留意着他的表情。他的脸一下子白了。要知道他勤于锻炼,皮肤一直是健康的古铜色,瞬间变白可知他是如何震惊。他略作沉吟,脸色慢慢地恢复正常。“是否一定要去?”我点点头。
  
  “为了叶浅翠吗?”他又问。我又点了点头。他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低骂一声:“靠,这妞可真是你的克星呀。”
  
  他探头指着寝室里的那个女学生,说:“你知道她是谁吗?”我也探过脑袋张望了一眼,确信不是认识的某个人,于是摇了摇头。“她是戴磊与叶浅翠高中同班同学,叫席红,就在附近的财经学院读书的。”
  
  席红?那不是与叶浅翠一起去平凉玩的其中一个女同学嘛,我立刻想起来,也明白了小姑娘为何满脸悲色,定是听到了戴磊自杀的消息。可是她为什么不去找叶浅翠?难道她与老九更熟悉关系更近?
  
  “你知道戴磊为什么打骚扰电话给你吗?”姜培凑近我耳边细语。我的脑海里立刻滑过叶幽红昨晚说的话:“他喜欢翠翠呀。他还打电话跟翠翠说,研究心理学的人都有心理阴暗的一面,不适合做男朋友呢。”
  
  “以前戴磊谆谆告诫我不要告诉别人,现在反正他也死了,我就直说吧,他怀疑叶浅翠已不是从前的叶浅翠了。”姜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我,我波澜不兴的表情让他大惑不解。在他想象里,我至少应该吸一口气表示惊讶,或是翻一个白眼表示无聊扯淡,可是我面无表情象蜡人。他哪知道昨晚我见到叶浅翠的另一个自我了。他继续往下说:“今天,我听席红说才知道,原来戴磊还怀疑叶浅翠杀了刘在宏。”
  
  “刘在宏?”这会儿我真的吃惊了,刘在宏不就是那个在莲花山顶采了粉色莲花送给叶浅翠的同学嘛,他怎么又死了呢?“怎么死的?”这一声说的大了,引起了屋内喁喁私语的老九与席红的注意,探头探脑往这边看。
  
  “干吗不进屋来说呢?”老九走出来扶着门框,看看我,又看看姜培,目光中含着警惕。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毕竟现在我的身份是叶浅翠的男朋友,他担心一些不利于他与席红的话传到叶浅翠耳里。他们怕翠翠,悟到这点我不知道值得高兴还是值得悲哀。
  
  姜培一攥我的胳膊拉我进屋,对席红说:“来,你告诉他刘在宏是怎么死的?”席红眼睛已肿成两个小包了,目光在三个站着的大男人脸上溜来溜去,全是问号:他是谁呀?为什么要告诉他呀?
  
  老九瞪了姜培一眼,不吱声。我想了想,决定自我介绍:“席红,我叫陆林,我是叶浅翠的男朋友。”最后的七个字让她很吃惊,她目光闪烁,狐疑重重,求助般地看着老九。姜培的性子最是急,说:“他说的是真的,而且这家伙要学刘在宏去平凉查真相。”他说到最后,怒其不争地瞪我一眼。
  
  席红看着我,迟疑着说:“平凉,那不是个吉祥地方,还是不要去了吧?”我集注精神力,盯着她的眼睛,用柔和镇定有力的口气:“请你告诉我,刘在宏怎么死的?”姜培用肘子不满地推我一下,他跟我一样是学临床心理学的,当然知道方才的眼神和话语已用了催眠术。
  
  席红面色大霁,看着我的眼睛不再充满戒备,说:“自从小叶子,就是叶浅翠,我们大伙儿都叫她小叶子。那次小叶子在平凉失踪后醒来,说了一段稀奇古怪的遭遇,大伙儿都觉得匪夷所思,无法置信,又加上小叶子脑袋当时跌伤了,都以为是她受伤后产生的幻想。小叶子很不高兴,回到家里后跟我们就疏远了……”
  
  叶浅翠不仅疏远了席红、戴磊等人,连一度走的较近的刘在宏也不搭理了。刘在宏大为烦恼,他一直喜欢叶浅翠,难得叶浅翠对他颇有好感(听到这里,我心里一度很酸),原本以为平凉旅游结束感情会更进一步,谁知道反而离得更远。他想不透原因,就以为是自己不相信叶浅翠在平凉古怪遭遇的结果,于是自作聪明,决定要到平凉追查叶浅翠所说的古宅……
  
  刘在宏临去平凉之前,只告诉了好朋友戴磊一个人。到了平凉后,他给戴磊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刚到平凉时,告诉戴磊所住的旅馆。第二个电话是当天晚上打的,他以充满惊讶的口气告诉戴磊:“你猜我在这里看到了谁?……是小叶子呀……真的是她,她看起来好神秘的样子……”
  
  我的心一沉,叶浅翠还是叶幽红曾经再次去了平凉,她去那里干吗呢?
  
  席红继续往下说:“刘在宏是第二天晚上回到家的。”
  
  “他安全回到家了?”我忍不住问。席红点点头说:“他是安全地从平凉回到了家,不过据他家里人说,回到家里他一句话都不说,表情僵硬,当天夜里就跳楼自杀了。他父母说他站在窗台上,不停地尖叫:老鼠,老鼠……然后就跳下去。非常的不可思议。”
  
  确实不可思议,我现在真正发现事情的复杂,一团乱麻,互为纠结,即便有快刀,也只能斩成碎絮,却不可解析事情的本来面目。姜培直直地盯着我:“你还要去平凉吗?”
  
  “是。”我肯定地说,“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弄清楚张德方的古宅是怎么回事,弄清楚张盈究竟是何方神圣,弄清楚叶幽红是叶浅翠的另一个自我还是其他东西的附体。
  
  姜培生气地看着我,表情很冷,口气更冷:“那么,祝你平安吧。”我深深地看他一眼,说:“如果兄弟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急冲冲地离开平凉,我想我一定能平安回来。”他的目光瑟缩了一下,不自然地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么,各位,再见了。”我冲他们挥挥手,义无反顾地背起包,在他们神色各异的目光中走出了姜培的寝室。临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回过头来问席红:“请问,戴磊他是不是也喜欢叶浅翠呀?”
  
  席红两颊飞红,柳眉倒竖,呸了一声,说:“你当她是天仙呀,人人都喜欢呀,戴磊喜欢的是我。”老九在旁边点点头意为没错。我吃了一惊,意识到昨晚叶幽红跟我说了谎,她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戴磊不是因为求爱不遂而跟踪叶浅翠,那必定是出于其他目的?莫非是为了追查刘在宏死亡的真相?
  
  我心情复杂地踏上了开往平凉的快巴。平凉,我来了,你是否已等我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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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51: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上)
  
  灰白的公路如飞后退,景色更迭。我一脸呆滞,头枕着玻璃,目光虚虚也不知道落在何处。两只手握的紧紧,攥得温热温热的,不忍放手,深怕叶浅翠留在我手里的味道就此散去,这可是10个小时枯燥旅程的慰藉。
  
  临上车前,她一直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问了又问:“真的要去吗?我心里很不安宁。”我心里一样不安宁。可是别人的事情我可以闭着眼咬着牙恨下心来不管,关系叶浅翠的事情,赴汤蹈火也要追个水落石出。特别是叶幽红是叶浅翠精神分裂后产生的另一个自我呢?还是其他东西的附体?
  
  自从第一眼看到叶浅翠,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比如说爱上她,无法阻挡,无法后退,是早已注定的宿缘。她如一朵姣洁的白木兰开在我的心口,如果她枯萎,我的心也一样要枯萎。这种热烈又充满哀伤的感情纠结着,搅得我心中酸一阵甜一阵,无法拟制地湿润了双眼。我别转过头看着窗外。
  
  窗外是绵延不绝的平原秋景,天高,天蓝,金黄色的稻浪一伏一起。慢慢地,车窗外的风景由平原变成了丘陵,起伏不定的小山包圆滚滚的,一个一个从我眼前滚过。然后天暗了……连着穿过了三个长长的隧道,车子一阵发颤停住了。平凉到了,我的心微微提起,什么样的遭遇在等着我呢?
  
  
  来接我的年轻人姓黄,与我差不多岁数,留一个小平头,蛮精练能干的模样。事先我听段太太介绍过了,这人是段先生的司机,跟随他多年,为人处事都挺老练麻利,最重要一点是信得过,是以被段先生派到这里查张德方先生故宅所在。
  
  因为段先生的交待,小黄在最好的宾馆替我定了房,这宾馆是平凉镇近年新修的,比起家庭旅馆豪华多了,诸类东西一应齐全。我本来想先去看看魏烈,想想夜太深了,估计那小子早就上床睡觉,待到天明也不迟。小黄替我预备了一份不错的晚饭,我呼啦啦地一阵狼吞虎咽。他就坐在旁边,跟我扯这些日子在平凉密查暗访的经过。
  
  小黄不是第一次来平凉,去年七月份段瑜犯案后,他跟着段先生几次到这里,不过那个时候主要打点与案件相关的事宜,简谈地说就是拉关系保住段瑜无事。段家为此花了少钱,动用了不少关系。奈何白铃父母年老失女,悲痛交集,发誓倾家荡产也要替女儿报仇。如此一来,两家耗上了。异地受审对段瑜来说是极为不利的,来不及打通关系,上面又盯得紧,也难怪段先生段太太心急如焚。
  
  小黄是9月30到平凉的,这六天来穿街走巷,逢人就打听张德方先生的故宅,居然人人摇头说不知道。他还通过要好的警察查档案,也没有查到任何线索,总之这五六天他白忙乎了一场。因为段先生只是交待他协助我,又没点明我是什么人,他心中有顾忌,言词中拐弯抹角说自己如何奔波劳累。
  
  我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将盘子推到一边,拿了根烟燃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五六天,你问了多少人?”
  
  “200个左右。”
  
  “都是什么年龄的呢?”
  
  “都有,老人,小孩,年轻人,中年人。”
  
  我想了想,再问:“他们说不知道时的神色是不是一样的呢?”
  
  “这个嘛……”小黄沉吟片刻,“还是有些区别的。小孩子通常都摇摇头说要回家问妈妈;年轻人答的很干脆,看起来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样子;中年人中有不少说听说张德方的名字,但他祖宅在平凉没听说过;老年人经历事多,怀疑心重,回答不知道时看我的眼神有点警惕。”他顿了顿,说:“小陆,你说那张先生的房子会不会不在平凉呀?或者还有其他地方也叫平凉?”
  
  关于这两问题,我早就想过了。所有提到张德方先生的资料里,都清楚地写明出生地平凉,并且有少资料提及平凉三面环山,山青水秀、俊杰倍出,只因明末官道易途,才使得它的辉煌成为过去。尽管中国叫平凉的地方不只一个,但配得上这般描述的平凉只有一个,就是这里。
  
  我慢慢地吐着烟圈,回想着姜培的平凉奇遇:一群老人家对他评头论足,又驱赶他离开平凉;又想起方才小黄所说的:问及张德方先生的故宅时,老人家答不知道时神色警惕。张德方1901年出生,1942年失踪,这期间出生的平凉人没过世的都已迈了晚年,他们一定知道张德方,甚至有人可能和他一起吃过饭、说过话,那他们为什么说不知道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一拍桌子叫道:“没错。”
  
  桌子上的盘哐啷跳了起来,小黄也被我吓了一跳,睁大眼睛问:“什么没错。”
  
  “所有的人都说谎了。不,不,应该是所有的老年人都说谎了。”我肯定地说。
  
  小黄张大嘴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喃喃地说:“可是,怎么可能?为什么所有的老年人要说谎呢?”
  
  “这里面应该有个秘密。”一个能让所有的老年人口径一致地说了谎;一个能让当时的人簒改档案,恨不得将赫赫有名的张德方从平凉历史上抹去的秘密,会是什么样的秘密呢?这肯定不是小秘密,也是找到张德方先生故宅的关键点。可是如何解开这个秘密呢?我脑中灵光一闪,一个犀利的方案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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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52: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中)
  
  第二天醒来时,久违的小鸟婉转鸣语,另有半窗红日彤彤,一刹那我倒生了疑心,是否时光后退了几百年?这般的惬意清晨实在是人生乐事,我蜷在床上不肯起来,看着半窗红日慢慢地变成了一窗红日。
  
  小黄的脚步声三番二次地到了门口又折回,我想象着他的焦急模样暗笑,然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敲了门。我叹口气,告别了柔软的床,对于我这种都市长大都市谋生的都市人来说,这种清晨只不过是偶然的奢侈。
  
  我开门放他进来,顺便进洗手间刷牙洗脸。他站在洗手间门口,兴奋地说:“段先生同意了。”我唔了一声,将胡茬子尽数刮去。这是我一早预料到,对他来说,只要能救儿子性命都可不要,现在不过是花点钱而已。
  
  “现在我们要干吗?”小黄问我。我放下刮胡刀,淡淡地说了一个字:“等。”
  
  小黄留在宾馆里,我让他不要出去的,并且要装成不认识我。他四处打听张德方的故宅,如果没有估错,必定在本地人当中揭起了一阵小骚动,多露面实在于事无益反而有害。
  
  我吃过早餐,装着一副悠闲的样子在镇上逛着。古镇的独特风情就不必多说了,我最喜欢古老房屋的一角飞檐,象京戏里名角的眼梢,那个风情,勾人的。
  
  游人并不是太多,毕竟五一长假快结束了,而平凉也不是出名的旅游景点。街边屋阴里聚了一些老太太,手脚麻利地编着精美竹器,那是出口用的。我事先已打听过平凉的经济结构,农业为主,农产口加工业(例如生产竹制品)为辅。四年前通了隧道,优美景色渐为人知,来这里旅游的人也逐年增加,伴随旅游业兴起的餐饮、旅馆多数都是当地人开的,为平凉的经济添了一笔重彩。虽然这四年平凉的经济快速增长,但总的来说,平凉的人均收入依然是偏低的。
  
  在浅灰淡青的墙影里穿行,有一种时空错交的恍惚感觉。若不是我身怀要事,真想放开情怀在此住上十天半月,每日里只要在窄巷高墙里闲逛几步,看古榕树下老人们下下棋,清静无为地任时光流过。可是……我叹了口气,将自己从游思中拉回,继续寻找魏烈住的那家旅馆。
  
  千峰翠色,四个暗红大字后跟了两个小字:旅馆。是这家了,没错。我抬起头打量着这幢旧屋,应该有着近百年历史了,墙是灰色的砖砌成的,拼接紧密,缝线很细。门很高但窄,暗紫色的木门敞开着,里面的影壁绘着松下对弈图。若不是横匾上“千峰翠色旅馆”六字,这深宅大院跟旅馆根本扯不上关系。千峰翠色,这名字倒是很雅,如没记错,是唐代很出名的一种釉色。跟平凉的青山翠峰也贴切的很。
  
  我一进门,就有人迎了过来。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浓妆艳抹,很煞眼,跟这古宅大院格格不入。“要住店吗?”声音热忱。
  
  “不是,我找魏烈。”
  
  “那你在这里等着。”她失望,夸张地扭了腰肢往里走。我打量着所处何地,想来应该是旧时的小偏厅改成的接待室,有一张木质柜台,上面搁了些关于平凉景色的小册子。还有一本制作精致留言册,我翻开看了看,全是游客的留言,有关于平凉的也有千峰翠色旅馆的。我漫不经心地翻着,忽然眼前滑过一个熟悉的名字:戴磊。
  
  我的心一下子缩紧,赶紧翻回那页细读:“平凉风光无限,令我们流连忘返。千峰翠色旅馆古朴雅致,宾至如归。戴磊。2004年7月15日。”原来,戴磊与叶浅翠他们到平凉旅游住的也是这一家呀。
  
  “怎么了?”老板不知何时走近,好奇地看看我,看看留言本。“魏烈还在睡,一会儿就过来。”
  
  “老板,还记得他吗?”我指着戴磊的名字。老板盯着名字,偏头露出回忆的样子,“7月15号?戴磊?嗯,记得,记得,我还记得他们当中有一小姑娘,长得特好看。当时好象还失踪了一个晚上,挺吓人的。”
  
  老板娘想了想,又说:“后来那小姑娘又单独过来一次,不过用的是另一个名字”
  
  我想起了昨天席红说的话:刘在宏第二次到平凉时发现了叶浅翠也在,原来是真的。“那一次是什么时候?”我紧张地追问,忽觉得不对,“你们登记不需要身份证的吗?怎么会用另一个名字呢?”
  
  “8月中的样子吧,具体记不太清楚了。我们这种小旅馆,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她说忘带身份证了,而且只住一晚上。我记得她一个月前才来过,所以想着能翻出身份证号码,就让她留名字。谁知道她留一个不一样的名字。这小姑娘说是住一个晚上,其实那个晚上她根本不在屋里,第二天早晨才回来的,脸色苍白。当时,我看到她的背包好古怪,里面好象有东西在动。”老板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音,想必当时的情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什么东西在动?”我也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
  
  “不知道,反正就是蠢蠢欲动的样子,看着就觉得心里发毛。”老板娘摇摇头,说:“其实,这小姑娘以前还来过。”
  
  “以前还来过?”我震惊,“什么时候?”
  
  “去年的夏天吧,没错,那时我还没开旅馆,我这是11月份才开的。当时发生一件很轰动的案子,有个人呀,啧啧啧,杀了自己的女朋友还煮熟了吃掉。”老板摇头感叹不已,我自然知道她指的是段瑜杀白铃的案子。老板继续往下说:“那天晚上我打了通宵麻将往家里走,天刚蒙蒙亮,巷子转弯处跟一个人撞了满怀,就是那小姑娘,印象特深,一是她好看,二是她很奇怪的样子。”
  
  “怎么奇怪了?”
  
  老板凝神苦思了一下,说:“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很奇怪,你想大清早的,街上都没人,这小姑娘在街上干吗?后来睡醒,就听说我们平凉发生了一个大案子……”这个老板真能侃,接下去就绘声绘色地说起来轰动平凉的段瑜杀人案。
  
  我的心思却停在一点上了:叶浅翠或是叶幽红曾经三次来到平凉,时间分别是2003年7月13左右(与段瑜杀人案发生时间一致),2004年7月15号左右(与戴磊等一起),2004年8月中旬(刘在宏曾看到她),她或是她们每次来平凉的目的是什么呢?而叶浅翠为什么告诉我,她只来过平凉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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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52: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下)
  
  “说什么呢?聊的热火朝天的。”魏烈过来,打断了老板的喋喋不休。“陆林,你咋也到平凉来了?你不是说这里……”我一把将他拉到院子里,顺便肘子轻轻撞他一下,他后退半步,抱着腰贼笑。随后走上前,揽着我的肩膀,低声说:“说,来平凉干吗来着?不是说这里不安全吗?”
  
  “你怎么还不回学校?”
  
  “十一不还没结束吗?”
  
  “今天都6号了。”我想起叶浅翠的古怪遭遇提及魏烈的片断,还是很不放心,催他:“快回去,今天就走吧,明天要是坐不上车怎么办?”
  
  “明天坐不上车子就后天走,旷一天课又不是大事。”他看着我的脸色,哈哈一笑,“你还在担心我会出事呀?得了吧,哥们,我在这里住了5天,啥事都没发生,你甭担心了。”
  
  我正想说话,忽然背后一声清脆的叫声:“魏烈。”我与魏烈一起回头,有一个圆脸大眼的年轻女学生,扶着影壁站着,怪可爱的样子,说:“今天什么时候出发呀?”
  
  “马上。”魏烈松开胳膊,拔腿走了几步,忽又转过身问我:“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爬山呀?”我摇了摇头,怪不得这小子在此乐不思蜀,原来有艳遇呀。他冲我做了V手势,往屋里走去。
  
  我笑着摇摇头,往旅馆外走。刚到门口,有人上台阶,边走边呼:“老板娘。”老板一路小跑出来:“哟,六婶,啥事?”那人回答:“快去看电视呀,平凉文艺台。”
  
  “啥事呢?”老板嘀咕着跟六婶一起往里走,随即发出一声惊呼:“二十万!”
  
  我嘴角轻撇,暗赞段先生办事奇快。往宾馆途中路过一家小卖部,电视开着,店主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屏幕上表情生硬的女主持人一板一眼地说:“……张德方先生是我国近代著名的脑神经学专家,1901年出生于平凉……张德方先生不仅学术上独树一帜,为人也刚正不阿……张德方先生当年的弟子段正文先生有心要重修张先生的祖宅,任何人等若能提供张德方祖宅的具体位置,将会得到重酬二十万人民币……联系电话:13900556683,联系人:陆先生。”
  
  我加快脚步往宾馆走去,可是这一路已不复刚才的宁静,先不说电视声音此起彼伏,方才屋阴下编织竹器的老太太们不在了,空余小竹凳还有几扎竹片。偶而碰到几人也在交头接耳,惊咋声不停。空气里飘浮着一种奇怪的气息。
  
  这是我一手策划的,让段先生假托张德方弟子之名发寻宅启事,也早就预见到会打破这里宁静。毕竟对于一个经济不太发达的地方来说,二十万不是个小数目,足够掀起大波浪了。然而亲眼看到这种效果,我依然很难受,尽管平凉古镇的质朴随着经济发展,终有一天会消失,但这件事将会令它提前完结。
  
  真是矛盾呀。利诱不是我推崇的手段,然而它也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手段。我还没有到宾馆,手机响了。只有一句话:“真的有二十万吗?”当我肯定地答是,电话就挂断了。接下去又有无数的电话打进来,也只问了这一句。
  
  渐渐地,问的内容开始变了,“二十万什么时候给,是不是当面?”我知道有人心动了。从上午到下午,不停地接电话,不停地重复回答,我一点不觉得的累,感觉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近关于张德方先生故宅的秘密。
  
  然后,我接到了一个特别的电话,对方的声音很苍老:“年轻人,停止这个广告,离开平凉吧。人死诸事皆空,张德方先生也不在乎这身后虚名,何必用金钱在这里揭起风波?”他说到最后,声音有些生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魏烈提起过的那个拦住姜培的脾气暴躁的老头,是否就是他呢?
  
  “老先生,段先生完全出于好意,希望重建张德方先生故宅,以供后人缅怀,这二十万也是段先生心甘情愿酬谢知情者的,怎么会揭起风波呢?”我客客气气地回答。“老先生,如果我没估错,以你的年龄应该见过张德方先生吧?”
  
  那老者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迳直说:“年轻人,唉……听我老人家的话没错,带着钱离开吧。平凉没有人知道张德方先生的故宅。”
  
  “老先生太过肯定了吧。”我淡淡地反驳,“我方才接了不少电话,听口气很多人知晓呀。”
  
  “什么!”老先生怒吼一声,“这帮王八蛋,都反了,咳咳咳……”扑通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反复地玩味着这通电话,究竟张德方先生的故宅有什么秘密,已至于大家讳莫如深?细想片刻,我顿时后悔了,实在不应该说有很多人打电话来,刚才不及思量的一句话,肯定会带来不少阻力。如果我没有估错,这老先生在当地应该是很有权威的,可能是族长一类。
  
  自此,都没有电话进来了,小黄很焦急。我劝他安心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安宁,黎明前的黑暗,世事都是这般的发展的。想想也应该跟导师打声招呼,否则他定要生我气了。我把手机交给小黄,拿起房间电话给导师打电话。
  
  “好你个小子,眼里还有没有我?”导师果然生气了。
  
  “教授,嘿嘿,别生气。我明天就能回来。”
  
  “真的?那就好,自己小心。”导师的口气软了下来,“对了,你给徐院长的老鼠,他们查过了,说不过是普通老鼠,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大叫,回想着那天晚上的惊魂鼠吻,普通老鼠能有这种能耐?
  
  “好了,好了,你回来,一起见见徐院长再说吧。”
  
  我放下电话,眉毛皱成一团。怎么可能是普通老鼠呢?有人换过?接触过的老鼠的人只有我,姜培和徐院长。难道是姜培?那天姜培在我房间里坐着想抽烟,曾拿起过烟盒,看到老鼠还吓了一跳。他有什么理由要换老鼠尸体呢?如果不是姜培,那就是徐院长,难道他为了逃避责任,换了老鼠?
  
  我正想的头晕,手机又响了。小黄接通,然后紧张地递给我。“陆先生,请问怎么找你?什么时候方便?”
  
  “我住在芙蓉楼305号房,随时有空。”
  
  “今天晚上7点半我来找你,请你准备好钱。”他顿了顿,“我一定会来的,请你不要再跟其他人联系了。”贪婪的人呀。
  
  “恭候大驾。”我按断通话,看着手机的屏幕慢慢地暗下来,时钟浮上来,15:45分,再过四个小时,有些秘密就会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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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52: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上)
  
  等待是个艰难的过程,我表面悠闲地看着电视,其实压根儿没看进心里。就不必说小黄了,隔个十来分钟就看一下表,不时侧耳听着房门,又跟段先生通电话细细密密地说着。
  
  暮色来得特别晚特别迟,当最后一抹晚霞归于黑夜,我与小黄齐齐吐了一口气,相视一眼,如果手边有酒,说不定就此喝上一杯以示庆贺。不过接下去的时间更慢,房间里的时钟滴哒滴哒,搅得人心慌慌,走廊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起我与小黄的注意。
  
  七点半珊珊而来,我与小黄屏住呼吸,竖直了耳朵,非但没有敲门声,走廓里一片静寂,连下午那些小声响也没了。小黄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询问:“完了,不来了?”
  
  我摇摇头,方才电话里那位男子充满欲望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根据我的经验,一个人一旦产生某种欲望,就会变得执拗,除非达到目的,否则那欲望就象一条埋在心里的蛇,不时出来咬一口,叫人发狂。
  
  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致使这位仁兄临阵退缩。可是是什么意外呢?我想起了下午那个老人家的电话。一个象平凉古镇的地方,人们在此出生,在此长大,几乎人人都互相认识,一举一动都在熟人的目光里。那位仁兄要求在晚上,想必要避开众多耳目,到现在都没来,想必是没有避开了。
  
  小黄又在讲电话,一会儿递给我,说:“段先生想跟你说两句。”我微微皱眉,知道段先生想要跟我说啥,摇摇头,对小黄说:“你告诉他,那人一定会来的。”小黄将信将疑地看我一眼,将我的话复述给段先生听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口正好对着芙蓉楼的大门,华灯光影里,外墙依稀倚了几条人影。我叮咛小黄在屋里守着,决定自己出去看一下。走到大堂,立刻感觉到不对劲。大堂的沙发上坐着的几个五十来岁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游客而是本地人。当我打量着他们时,他们也在目光灼灼地回视着我。
  
  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是一个小地方,是本地人的地盘,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就可以查到我住在哪里,长什么样子,我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我穿过他们交织的目光,往大门口走去,同样的,大门也守了几个本地人。怪不得那位仁兄爽约,他如何能穿过几重本地人的阻拦,来到我房间门口呢?
  
  我转身往回走,一边飞快地转动着脑筋思考对策。刚上三楼,手机响了,“陆先生,我……我没有办法进来。”
  
  “我知道,请你想一下,我们可以在其他地方见面吗?”
  
  那人沉吟片刻,说:“没有。”
  
  “那看来,我只有跟别人联系了。”我决心激他一下。果然他上当了,急急地说:“别,陆先生,别,千万别。”
  
  我心中一动,问他:“大堂里,大门口的人是谁派来的?”他迟疑片刻,迟迟艾艾地说:“是,是荣老了。”
  
  “他不让你见我,是什么居心?”
  
  “这个嘛……唉,不好说,也是为大家好,也是为大家好。”
  
  我对他这句话,实在理解不了,看来当中的秘密非同一般。说话间我已回到了房间,按着手机问小黄:“芙蓉楼有后门?”小黄一愣,答:“有,在厨房那里。”
  
  我对那位仁兄说:“等一下你从后门进来。”
  
  “不行,后门也有人在。”
  
  “几个人?”
  
  “两个。”比起前门少多了。
  
  “我会将他们引开的,你去旁边等着就是了。”我放下电话,戴上一顶鸦舌帽,又找出墨镜,竖起衣服领子,一看就是要干坏事的样子。
  
  小黄来平凉的几次都住在芙蓉楼,早上上下下厮混熟了,象厨房这种不让客人随意出入的地方,他也能进出自如。已过晚餐时间,厨房里只剩一二个年轻伙计当值。这两伙计虽然也是本地人,但对正在发生的事情好象完全不知,笑嘻嘻地跟小黄套近乎。
  
  后门的灯光不太明亮,我一走出后门,斜靠在墙上的两条人影悚然一惊,站直了身子。我拉拉帽沿,双手插在口袋里,急冲冲地向前走。边走边听身后,果然有脚步声传来。我心中暗笑,又往前走了几百米,估摸着小黄应该接到了那位仁兄。这才忽然转身往回走,紧跟在我后面的两位老者停住脚步面面相觑。
  
  我从他们身边穿过,轻笑一声,一路小跑回到了芙蓉楼。在推开自己的房门的霎间,我紧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房里赫然多了一个人,正贪婪地用手摩娑着一叠崭新的人民币。他应该不到六十岁,头发略有霜白,脸色黑中带红,看起来身子骨硬朗,举止动作不见老态。
  
  我紧紧地合上房门,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你好,请问贵姓?”
  
  他恋恋不舍地将钱放回袋子里,同我握手。他的手干燥,满是硬茧,一双劳作过度的手。“我叫张平树。”张是平凉大姓,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姓张。
  
  “张大叔,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张德方先生的故宅在哪里了吗?”
  
  张平树眉宇间露出一丝踌躇,慢慢地坐下,目光不时地瞟着那一袋子粉红色的人民币。半晌,似是下定了决心,说:“那房子早就没了。”我顿时愣住了,如果房子早就不在了,那么段瑜与叶浅翠进入的那幢宅子是何处呢?
  
  “怎么没的?”小黄抢着问。
  
  “被火烧了。”
  
  经历过战乱,还有十年动荡,老房子有这样的遭遇也不是奇怪的事。“那么房子旧址在哪里呢?告诉我们这个也可以。”我问。
  
  张平树的目光中一下了变得复杂了,惶恐、犹豫、害怕掺杂在一起。一咬牙,他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你们绝地不可以去那里,绝对不可以。”最后五字,他咬得特别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睁的很大,浑浊的眼球细微血斑都清晰可见。没来由地,一团阴森森的寒意裹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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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53: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中)
  
  张平树的目光中一下了变得复杂了,惶恐、犹豫、害怕掺杂在一起。一咬牙,他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你们绝地不可以去那里,绝对不可以。”最后五字,他咬得特别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睁的很大,浑浊的眼球细微血斑都清晰可见。没来由地,一团阴森森的寒意裹住了我。
  
  “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里……”张平树的身子微颤一下,紧张地瞟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说:“那里有鬼。”
  
  尽管我心里早有准备,也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惶恐低沉的声音,骇得心中突突跳。旁边的小黄从对此事所知有限,倒吸了一口,半信半疑地问:“什么?有鬼?”他的目光在我与张平树脸上移动。没有人回答他,房间陡然的鸦雀无声,寒意更深。
  
  我把装着钱的袋子交到张平树手里,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相信抱着一袋金钱的他也会勇气大增。“把所有的事情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
  
  然而我估错了,尽管张平树两只大手将袋子紧紧地攥着,就象攥着命根子,却没有表现出我希望的合作。他看着我的眼神闪烁犹疑,“不是只需要告诉你房子的旧址吗?”
  
  我心中一动,深感事情的复杂性超出我的预料,“不,你要告诉我张德方先生的故宅为什么闹鬼?”
  
  张平树干咳了一声,“这,这,闹鬼,我怎么可能知道原因呢?闹鬼就是闹鬼。”他说话时,抓着帆布袋的手不自然地蠕动了一下,嶙峋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色。他害怕,而且他说了谎。
  
  我伸手抓向他怀里的袋子,说:“看来张大叔没有跟我们合作的打算,这钱得等下一位朋友了。”
  
  “不是的,不是的。”张平树侧身躲避我的手,将钱袋子搂得更紧。他已将这钱看成囊中之物,如何舍得再脱手。“你问,我全告诉你。”
  
  我慢慢地坐回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想,从哪里开始切入呢?到现在张德方的祖宅及祖宅里发生的事情都裹着一团迷雾,从哪里切入才能复现事情的原貌?张平树与小黄都在等着我,神色不一,小黄紧张而又迷惑,张平树害怕又防备。他害怕什么,我不知道,但他防备的是我。
  
  让一个人竹筒倒豆一样无所顾忌地说出心中秘密,技巧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从无关紧要的地方入手,缓缓地消除对方的防备心理,令他不知不觉中说出一切。另一种就是一开始就打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以为你已掌握核心部分。我抽到半支烟时,决定用第二种,掐灭手中的烟,我集注精神,定定地看着张平树的双眼,说:“张德方先生房子里的鬼是张盈吧?”
  
  “啊?你……怎么知道……我……”张平树果然方寸大乱,搂在怀里的钱袋都几乎跌落了。他喘着粗气,嗬哧嗬哧,十分刺耳,看着我的眼神再无防备。
  
  我知道自己已成功了,等他稍微平静后,趁胜追击:“我知道一部分,所以如果你隐瞒真相,我很容易听出来,那么这些钱也只能属于下一位有缘人了。”
  
  “不,不。”他频频摇着头,下意识地搂紧钱袋子,“我会照实说的,真的,你问吧?”
  
  “张大叔你见过张德方先生吗?”其实看他相貌六十上下,肯定是没见过张德方的,但这样问容易打开话题。
  
  张平树摇了摇头,“没有,我1944年出生的,那时候他已不在了。”
  
  “张先生的房子还在吧?”
  
  张平树点点头,他的目光落到远处,好似在回想着旧房子的模样。说:“是的,一幢老房子,房子里住了两个人,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就是,张盈……”他迟疑着吐出这个名字,身子兀自一抖,看来他怕这个叫张盈的小姑娘不是她死后的事,在她生前就已经怕她了。
  
  张平树苍老的声音,并不细腻的描述,将我与小黄带到了几十年前,带进那些沾了灰尘的旧事里。
  
  张平树出生时,张德方先生已失踪两年了,他是在上海失踪的,消息传到平凉又隔了大半年。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食不裹腹,命悬一线,人人自危,张德方虽然在平凉赫赫有名,也没有多少人去关心他的生死了。张德方的父母兄弟早就殃没了,宅子一直是一个叫秋姨的中年妇女在打理,那秋姨是外地流落到平凉,被张德方父母收留的,别人都不知道她全名,并且她沉默寡言,很少与张宅外的人接触。
  
  张德方失踪前几个月,专门派人从上海送了一卡车东西回家,当时平凉很多人去帮忙搬,都是亮晃晃的器械,看样子当时张德方有意把德方实验室从上海迁回家乡。因为平凉三面环山,交通不便,在战乱年代算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那次他还托人捎回了一个小姑娘,年仅五岁,就是张盈。
  
  对于张盈的身份,平凉人猜测不已。若说是张德方的女儿,为何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而且张德方1939年回国后,立刻带着老婆和儿子(当时二岁)回家祭祖,按张盈的岁数,当时应该已出生了,为何又不带回家乡呢?但若说不是,这小姑娘又象足了张德方。猜来猜去,最后大家得出个结论,这小姑娘是私生女。张德方碍于夫人颜面(他夫人是名门淑媛,小他甚多),只敢养在外面。
  
  张盈与张德方究竟是什么关系,由于当事人已殃,很难说个确凿了。在我所查到的资料里,都提及张德方仅有一子,就是张逸文的父亲,对于张盈无一字一文的记载。此时,我心头油然而起一种对张盈的同情,因为我已隐隐感觉到,她天生就是个悲剧。
  
  五岁的张盈被人从车上抱下,随后就被秋姨接了去。尽管只有一面,大家还是将她看清楚了,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脸色苍白,眉头微皱,神情里并无小孩子的活泼。她的目光特别叫大家印象深刻,太犀利了,当中曾有和她目光接触的人说,好象一下子被她看了个透。五岁的孩子呀,这是无法想象的事。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关于张盈的妖异流言一开始就播下了种子。
  
  张德方失踪后,张盈就跟着秋姨生活,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女人,一个古怪苍白的小姑娘,这种组合真是令人不舒服。平凉古镇的人起初还想着她们是弱小妇孺,有心想要去嘘寒问暖一下,谁知道每次都被秋姨冷冷地拒绝在门外,慢慢地,也就没人愿意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一个年华渐老,一个沉默长大,在张德方的祖宅里遗世生活,但又为众人密集的目光所偷偷关注。在平凉古镇平静枯燥的乡村生活里,这两人成了民众口头翻来覆去的话题,每谈多一次,她们的妖异便添了几分。人的心理真是矛盾,在那时,人人都期待着两人的妖异行动来印证自己的真知灼见,可当真的来临时,却又承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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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53: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下)
  
  张德方在平凉算得上大户人家,颇有些产业,有农田竹林数十亩,番数租给佃农种植。人弱有人欺,从古至今自东向西颠扑不变,平凉虽则民风淳朴,也不过是在欺人方式柔和婉转一些。那些佃农见东家张德方失踪数年,看来是不可能再回来了。又见张家大宅里住着一中一小两个女子,来历不明,渐渐就生出怠慢之心,要不是迟迟不交租金,要不就少交。
  
  秋姨不吵不闹,也不找族长诉苦,迳直带着张盈去找佃农,也不说话就在人家面前一站。秋姨面目沉郁令人不舒服,小姑娘更是两眼灼灼,看得人心急火燎、手足无措。无论多么顽固的佃农都挡不住两人的一眼,心甘情愿地掏出租金,只希望两人早点离开自己家门。此后,再也没有人敢拖交租金或是少交了。
  
  时光悠悠滑过,转眼到了1949中国解放了,打土豪分田地,张德方先生所留的农田竹林大半充公,仅余一亩为自留地。所有成年人都要参加农村公社劳动赚积分才能分粮分钱。秋姨与张盈,一个五十岁,一个十三岁,都不是劳动力,只有政府补贴些许粮食。庆幸以前贮有粮食,两个人倒也过的比一般人家富足。到了1954年她们收养了一个外地流浪来的小姑娘,才6岁。那小姑娘是跟着老艺人四处卖艺的,长相丑陋,而且一只眼睁天生睁不开。据说是老艺人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可怜她一直带在身边,就当是多养了一个猴儿。别人也不知道秋姨为了啥,执意要下了她。那老艺人年岁已大,清楚自己一死,小姑娘的路也就到终点,当然乐意。这个小姑娘,被秋姨取名叫阿昌。
  
  一幢大宅,三个女子,各有各的稀奇古怪,秋姨、阿昌、张盈依旧是镇上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人们总觉得她们应该做些什么,才对得住她们表现的古怪。
  
  1959至1961年三年自然灾害,全国大面积地受灾,饿死人无数。平凉地处偏隅,气候温润,受灾情况很少,但大部分粮食被征调救济其他地方难民。镇里的人也只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一时间,人人脸上皆是菜色,独有张德方先生宅子里的三个女子,一成不变地过着优哉日子,虽没有养成珠圆玉润,气色却好过众人许多。并且宅子里经常飘出肉香味道,在这种灾荒年份里,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肉香味道令镇上的每个人垂涎三尺,私底下议论纷纷,又不见张家宅子里的女人们养猪养鸡鸭,这肉香却是从何而来?而且靠山吃山,镇上的人家都是烧柴火的,张家宅子成日关门闭户,这柴火又是从何而来?镇上有两个好事者决心查个究竟,这两人暂称为甲和乙,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年。某夜,星光淡淡,两人分别守了张家院子前门后门。
  
  第二天清晨,两人碰面,俱是脸青唇白,衣衫破料,互相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对方,甲说:“好你个乙呀,原来是你搞得鬼。”
  
  乙脸浮讶异之色,说:“某甲,明明是你,怎么反而栽赃到我头上了?”
  
  两人都惊讶了,齐声问对方:“你看到了什么?”两人决心要对一下口供,看一下究竟看到了啥?
  
  甲先说:“我在后门一棵大树上坐了好长一会儿,鬼影不见一个,快到午夜时,正准备回家睡觉,忽听门咯吱一声开了,那个丑丫头扶着门框站着,翘首眺望。到了晚上,这丫头更是丑了,脸上老大一块黑影,象个鬼一样。我心中一乐,寻思着这丫头肯定在等张盈的情人呢,正好看看是谁,有胆量上张家这个妞。谁知道一会儿,你小子钻出来了,而且肩上扛了头野猪。你什么时候居然变得如此大胆,而且变得如此厉害,居然杀了野猪扛回来。你把这野猪交给个那丑丫头,屁也不放一个就走了。那丑丫头从屋里拿了把锋利的菜刀,手起刀落,就将那野猪破膛开肚……妈呀,这小丫头才不过十二岁呀,干起活麻利不说,那份胆色连杀猪匠都比不上。”甲没来由地吓得在树上直打抖嗦,差一点就掉到地上了。幸好枝繁叶茂,偶有震动也只当是夜鸟骚动。阿昌一会儿就将那头野猪拾掇完整了,甲一吱溜下树干,就跑回家了。
  
  甲刚说完,乙大叫:“你说谎,我连家猪都没杀过,怎么可能杀野猪呢?山里的野猪连经验丰富的老猎人都拿它没辙,何况是我呢?”甲指着他的肩膀说:“你看看,这里还有血斑呢?”
  
  乙扭头看衣服上肩膀部位,果然一个黑红色的凝固的血斑,飘着一股腥味呢。另有衣袖划了一个长口子,露出里面的手肘极长的一条淡红色抓痕,乙两脚一软,脸色更白,连呼:“天哪,天哪,怎么回事呀?”甲取笑他:“我看你八成是看上张盈那妞了,半夜里去讨好她吧。”
  
  乙瞪他一眼,说:“明明是你看上了她,自己去讨好的,否则你干吗昨晚背那多柴火给她?”甲大呼冤枉:“你肯定看错人了,我回家睡觉了。”
  
  乙嘿嘿两声说:“没有。我在前门等了很久,压根儿没动静,寻思着到后门找你一起回家睡觉,到了后门轻轻地叫了半天都没你出来。我想你这小子真不够意思,一个人就溜回家了。我也正准备回家,忽听重重的脚步声往这里走来,还有人在轻声哼歌。我跟你想的一样,莫非张盈有了情人,正好捉奸。便躲到一旁的灌木丛里,原来过来的是你小子,挑了两大担木柴,足足两百来斤。你小子平时挑个一百来斤已叫爹喊娘的,给张盈这妞挑木柴就不觉得累了?”
  
  甲大喊:“胡说八道,我明明回家睡觉了。”
  
  “谁胡说了,你看你身上衣服,回家睡觉能睡成这个样子吗?”
  
  甲低头一看,身上衣服破了好几个大洞,很象平时被山里的荆棘挂掉的。这时,他忽然觉得脚板疼的厉害,脱下解放鞋一看,脚心起了好多密密的小水泡,那是挑重担走了很长路磨的。这会儿,乙也觉得腰酸背疼,疲倦的厉害。
  
  两人面面相觑好久,也不说话,只是越想越心寒,一声不吭回了家,回家后大病一场,自此就落下了惊风心悸的小毛病。不久,这两人的事传遍了整个平凉古镇,恍如平地春雷,整个古镇沸反盈天。老人家跺脚大呼:妖孽呀,妖孽呀,世道不济,妖孽毕出……古镇民众讨论来讨论去,得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结论:中国之所以发生这么大的灾害,就是因为出了这个妖孽……
  
  在这大风大浪里,张德方祖宅里生活的三个不同年龄的女子依旧怡然自得,平静如往日,肉香继续四溢,随风随炊烟散入百姓家里,钻进百姓心里,象把小火一样地烧着他们,越烧越旺。继续有壮年男子会在半夜里忽然从睡梦中走出家门,也不知道去干了啥事,只知道第二天腰酸背疼,好似劳作一夜。
  
  面对着期待已久的妖异,平凉古镇的百姓们开始变得惶恐不安。可是,他们还来不及适应,更大更强更绝的妖异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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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53: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上)
  
  转眼到了1962年春天,雨水多得泛滥。全国受灾情况大大缓和,因为饥馑饿死的人大幅减少,平凉百姓上交的粮食定额也减少,各家又能吃饱饭,吃上肉。生存的压力瞬间变轻,张家宅子里的三个女子益发地突兀了。象扎在骨头上的刺,象硌在眼里砂,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大伙儿,宁静祥和的生活里潜藏着一个巨大的隐患。
  
  犹其是是那些青壮年,想到某夜自己会在睡梦中走出家门,象个奴隶一样地为三个女子劳作,就觉得不寒而栗。这时候想象力也开始泛滥。小伙子们开始担心万一张盈有一天瞧上自己,半夜召去稀里糊涂地睡上一觉,莫名其妙就做了上门女媚。若是同张盈睡上一觉倒不算至差,毕竟张盈正值妙龄,而且颇有几分姿色。万一同秋姨或是阿昌,那可是上吊十次八次也不足以洗去身上污点了。
  
  主妇和姑娘们虽然没有被召去做苦力的威胁,可是她们一样担心的厉害,万一自己的老公或是情人被召去,做劳力事小,要是做其他服务那就亏大了。淡淡恐怖笼罩的平凉古镇里,弥漫着各式各样的奇思异想。
  
  大伙儿也想出各种各样的对策。比如说一些青壮年男子临睡着让家人用麻绳绑在床上,有一些就睡在门窗反锁的房间里,还有一些手腕脚腕系上绳索与家里人手脚相牵……可是不论是何种办法,隔一阵子,总有人会半夜外出,象梦游一样,那个时候他们的力气总是特别大,拇指粗的麻绳也绑不住,八公分厚的木板门也挡不住。
  
  张家大宅里的三个女人宛若高高在上的神,钳制整下平凉古镇的百姓。从旧社会翻身做了主人的百姓们当然不乐意了,私下里纠结成群,商量着如何摆脱幕后的黑手。既然消极的对抗不能奏效,只有寄希望于正面交锋了。可是,如何交锋才能彻底地解决威胁呢?大伙儿如何也没有估到,办法还没想出来,正面冲突提前来了。这正面冲突是一群孩子挑起的。
  
  那天晚饭前,一帮孩子们在打谷场扮孙悟空大战牛魔王,正玩的不易乐乎。一眼瞥见阿昌拎着酱油瓶子经过,那时,张宅里有事都是阿昌在跑腿。小孩子们天真无瑕,对世事半懂不懂,既不知道害怕,也不懂顾忌,平日听家里大人说那张宅里住了三个妖怪,就牢牢记在心头了。当中扮孙悟空的小孩约十岁,是这帮孩子头,脑袋灵活,立刻想起西游记里妖怪都是要吃唐僧肉的坏蛋,也都被孙悟空打得落花流水,无情地镇压了。一想到妖怪最后都是跪地求饶的,那小孙悟空挥舞手里的金箍棒(一根竹杆)就冲了上去,在阿昌前前后后佯舞棒子,一边还喊到:“打你个大妖怪,打你个大妖怪。”这么一闹,其他小孩子也跟着跑上来,围着阿昌大喊:“大妖怪,大妖怪。”
  
  阿昌吓了一大跳,拉下脸来喝斥,她本来就长的丑,一拉脸更是吓人,夺目寒光灼灼。小孩子们一哄散开,有一两个皮的就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扔她,边扔边喊:“打死你个妖怪,打死你个妖怪。”阿昌跳来跳去躲闪石头。她独目视力不好,平衡能力有限,躲避石头的姿势就很可笑了。
  
  小孩子轰然大笑,更加起劲了,其他站在旁边看的小孩子也有样学样,捡起地上石子扔向她。小孩子扔的石头虽说劲道不大,但劈头盖脸一阵,也是吃不消的。阿昌抱头鼠窜,却又被小孩子围成一圈逼回。阿昌蹦来蹦去,不料一脚踩在石子上溜倒了,手中的瓶了先掉地摔破,跟着身子跌落,那碎玻璃不偏不倚扎进了她的眼睛,她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惊天动地,整个古镇瞬间安静。小孩子见阿昌哀嚎不绝,鲜血流淌,早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扔下手中石子跑回家了。有大人跑到打谷场,一见是阿昌,也不敢走近,只敢远远看着。
  
  过那么一会儿,张盈一身白衣走出了张宅。自从她五岁来到这里,二十年来走出大门不到二十次。她抱起地上的阿昌,缓缓地扫视了一眼打谷场边立着的人群,冷酷的眼神令大伙儿心头一凛。
  
  张盈什么都没说,抱着阿昌回了张宅。这一夜平凉古镇人人家里飘着阿昌的哀嚎声,一声声犹如在耳边响起。到了第二天大早,小孙悟空的母亲听到儿子不断地呻吟,起来一看,只见儿子脸上赫然一个血窟窿,不知何时少了一颗眼珠,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吃掉了。小孙悟空的母亲发出长长的一声惨叫“啊……”,响彻平凉。然后“啊”“啊”声不绝,整个平凉古镇在一片惨叫声里醒来。打谷场上所有的孩子,都被某物吃掉了一只眼珠。
  
  说到这里时,张平树汗水涔涔,还不停地感慨,当时自己因为作业没完成,挨在母亲一顿板子,在家大哭,没去打谷场玩,躲过了这一劫。
  
  十多个孩子失了一只眼睛,这下子平凉古镇的百姓不依了。群情汹涌,持枪拿棍,母亲们都拎着菜刀,冲到了张宅门口。张宅朱红色的大门在叫骂声缓缓地敞开,那叫作秋姨的妇人已十分苍老了,脸上皱眉重重叠叠,每一个褶子里都是无尽的哀伤,默默地看着大伙儿。那叫骂的人们忽然地停了嘴,感觉到一阵扑面的寒意。
  
  然后张盈出来,面无表情,怀里依然抱着阿昌。阿昌脸上那个血窟窿已凝滞了,脸惨青惨青,任谁都看出来,那个丑陋的丫头已经死了。张盈站着没有说话,站在台阶上,黑森森的眸子缓缓地扫视着大伙儿的脸。最有胆色的男子也在这一刻打了寒颤。
  
  十来个小孩子的母亲忽然意识到不妙,纷纷奔回家。果然,那些昨日还活蹦鲜跳的孩子,那些失了一只眼睛的小孩子,满脸痛苦地死了,他们的喉管被某物咬破了一个大洞。一个阿昌的死,用了十来个小孩子命来相抵。淳朴的平凉古镇淳朴的百姓们心头滴血,目中怒火燃烧,一个个咬紧牙关看着张家古宅大院,看着苍老阴郁的秋姨,看着苍白沉默的张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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