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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怪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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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 17:40:01 | 显示全部楼层
“没关系,我一个人行。”
  正说着,那只化肥袋子的角被她用力过猛给撕破了,她惊叫一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向楼梯下滚去,而化肥袋子也即将向她的身体滚落下来。
  “挡住它!”
  冯小姐伸出一只手臂,挡住了滚落的化肥袋子。而温乐沣大步冲上前去,伸出双臂想要接住楚红的身体。
  他在楼梯下方等了十来秒钟,楚红仍然悬挂在那里。
  ……悬挂?
  楚红的身体保持着快要跌下去的样子,向后方大角度地倾斜着,照理说早就该掉下来了,可是她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支撑着一样,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
  “拉那么重的东西就小心点么,”温乐源抱怨,“实在不行让我们两个帮忙也行不是?”
  “……都忘了你的能力更快。”温乐沣摊了摊手,撤回了自己救人的动作。
  “你这话什么意思!”温乐源用牛眼瞪他。
  楚红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似的,忽悠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她站定身体,向大家感激地一笑。
  “真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这倒没什么,可是你的行为实在令人不敢苟同。”温乐源勾一下手指,化肥袋子飘了起来,越过冯小姐和楚红的头顶,落在自己脚下,“你的体重有没这袋子沉?下次再有这种事儿就和我们讲,搬搬这个东西我们还是能行的。”
  “太麻烦你们了……”楚红仍然是那么温柔地微笑着说。
  温乐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开口,他弯腰拉起化肥袋子,从里面滚出了几块乌黑的东西。
  他捡起一块放在眼前仔细看:“这是什……”
  一股恶臭直冲鼻端,他险些昏过去。
  “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他扔下那个东西,转眼就逃到了万里之外。
  楚红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玩意?你没见过木炭吗?”
  “我知道那是木炭!”温乐源捏住鼻子,一脸痛苦的表情,“我是说那上面是什么味道!熏死我了!”
  “哦……”楚红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却有种说不出的哀愁,“那是我放在房间里除臭的,所以可能吸了不少林哲的味道。”
  林哲是她的情人,几年前由于人为的意外而死亡,却由于灵魂的执着而让他强行附着在自己已经死去的尸体上回到她的身边。温家兄弟戳穿了他已经死亡的假相,他的身体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腐坏的。
   “那……你是要换新的木炭?需要我们帮忙吗?”温乐沣问。
  “不用了……”楚红摇摇头,“前几天天气忽然又热了,他不让我用空调,所以腐烂得特别快,现在已经没必要用这些东西了……”
  楼梯上弥漫着沉默的气味,温乐沣和温乐源忍不住低下头。因为他们不敢面对她的眼睛。
  有时候人类并不需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如果事情可以再来一次的话,他们决不会选择去拆穿他,或许那样他就可以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让他和楚红的缘分不要那么早结束。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太晚了。
  温家兄弟合力拎起了那个袋子。其实只靠温乐源一个人也可以,不过这种能力不是为了在人前现的,所以在可能被外人看见的情况下,他们至少也要做出“合力”的样子来。
  楚红跑到门口去给他们开门,好让他们出来得更方便一点。在开门的时候,她随意地瞟了一眼那棵法国梧桐,发现那个穿着迷彩裙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这附近的小孩躲在这里玩的吧。她想。
  温乐源和温乐沣合力把那化肥袋子扔到垃圾桶上,袋子和桶里的垃圾之间发出沉闷的声响,尘土轰地一下扬起了很高。
  “呸呸呸!”温乐源迅速地跳了很远,一边狠命地吐口水,“怎么还发这种响儿的?木炭不该这么重吧!”
  温乐沣快没力气了:“你不会是现在才想到吧?都已经从里面搬到这儿了……”
  “只有木炭当然不会这么重,”楚红站在门口笑着说,“里面还有半袋土,所以会比较沉。”
  土……?这个……基本上不问也知道是干什么的了吧……
  温乐沣拍拍手上的尘土往回走。温乐源走在他后面用力抠手指上的一块乌黑,他刚走到法国梧桐下方,头顶上啪啦掉下一根树枝,正好戳在他的脑袋上。
  他捂着脑袋冲上面叫道:“昕昕!我知道肯定是你干的好事!你给我出——来--咦?”
  宋昕的确在上面是没错,不过不在温乐源头顶上,而在旁边的另一棵树上向他做出“我很无辜”的动作。
  温乐源头顶的树枝上坐着一个穿迷彩裙的女孩,正掰了另一根小树枝准备往他头上扔。
  “小丫头!你居然敢用树枝扔我!--哎哟!”又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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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 17:4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宋昕的确在上面是没错,不过不在温乐源头顶上,而在旁边的另一棵树上向他做出“我很无辜”的动作。
  温乐源头顶的树枝上坐着一个穿迷彩裙的女孩,正掰了另一根小树枝准备往他头上扔。
  “小丫头!你居然敢用树枝扔我!--哎哟!”又来一下。
  温乐源大怒,手在半空中用力一拍,小女孩就像被人从背后打到一样,尖叫一声掉了下来。温乐沣慌忙回身伸手一接,正好将女孩接在手臂中。
  现在已是立冬,她身上穿的当然不是夏装的裙子,而是较厚的冬裙,腿上也穿着质料不错的绒裤,看来很时髦。能穿这种衣服的小孩,家境应当不错才对。
  “哥你怎么能随便就打人!”温乐沣皱眉对温乐源道。
  温乐源指着自己的脑袋,表情很是悲愤:“那你觉得我挨打是很正常的吗?嗯?你是这么想的?我挨打活该?”
  温乐沣:“……但是你也不能对一个小孩子出手。”
  “又不是我挑衅!”
  “反正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温乐沣下了结论,把小女孩放在地上,弓下身和蔼地问,“小姑娘,你家住在这附近是吗?”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看他,就好像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走丢了?”
  仍然没有回答。
  “那你是来找人的吧?”
  依然静悄悄。
  温乐源摊了摊手,往公寓内走去:“这小丫头八成是个哑巴……”
  小姑娘勇猛地冲上去,抱住温乐源的大腿狠狠咬了下去,温乐源嚎啕惨叫。温乐沣忙拽住小姑娘的脖子,将她从温乐源的腿上拽了下来。
  “你才是哑巴!”小姑娘恶狠狠地说。
  温乐源抱着自己受伤的地方,跳着脚又嚎又叫。
  “这小姑娘……这小姑娘……简直是恶魔!”
  “你才是恶魔!”小姑娘毫不示弱。
  温乐源无话可答,回头又去责怪温乐沣:“乐沣!你还护着她!”
  “你何苦一定要和个小姑娘过不去……”
  “是我和她过不去还是她和我过不去!”温乐源开始跳脚了,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你老这样护着外人是怎么回事!我才是你哥!你应该护着我才对!我!知道不?”
  温乐沣看着他那五大三粗的块头,真想用点手段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做自知之明……
  这一对兄弟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楚红叹气,走上去拍了拍温乐沣,示意他让开。
  她在小姑娘面前稍微弓下了身来,柔声道:“你是要找这个公寓里的人吗?要找谁?可以告诉我吗?”
  “不是。”小女孩说。不过声音比对温乐源柔和多了。
  “你家是不是住在附近呢?这会儿天都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的话你的家人会担心啊。”
  “才不会有人担心。”小姑娘撇着嘴说。
  “那是和家里人闹别扭了吗?”
  小姑娘没有回答。
  “你家住在哪儿呢?让阿姨送你回家行吗?”
  小姑娘仍然没有回答。
  “我送你到派出所……”
  “我不去!”小姑娘断然拒绝,语气异常激烈,“我就在这儿呆着!你们谁也别管我!”
  楚红笑着站直身体,对温家兄弟道:“她似乎有难言之隐,恐怕一时没法送她回去,让她在公寓里呆两天行吗?”
  温乐源耸肩:“无所谓,反正只要别住在我们房间就行了。”
  “我也不想住你房间!”小姑娘狠狠地说。
  温乐源气得青筋爆出,转身大步进屋,用力将门摔上。
  “那你的意思是愿意进来了是吗?”楚红摸了摸她的头,叹气,“你家人到底在哪儿呢,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跑出来……”
  小女孩用很讨厌的表情撇了撇嘴,看起来应是被家人极娇惯的小姐。但是,她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就让我们暂时将她的出现定性为离家出走——呢?
  大家谁也不知道。
  温家兄弟的房间小姑娘不能住;阴老太太看见小姑娘就开始哼哟嗨哟地叫唤腰疼,说是伺候不了小孩;胡果是男的,当然也不行;王先生和他太太到外地去了;何玉那里是纯粹的鬼屋;楚红对其他房间的人又不太熟悉……
  “其实你可以让她住在你的房间么。”和儿子坐在楼梯口玩的宋先生说。
  “那绝对不行!”楚红断然道,“林哲他……他不方便。”
  “林哲吗……他的事情其实很好解决……”冯小姐在楼梯上飘上飘下,“只要找到老太太……”
  温乐沣蓦地想起了什么,用力点头:“没错!只要找到姨婆就行!她有办法!”
  “咦,可是……”楚红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宋昕已经听从老爹的指示,快快地窜到阴老太太的房间门口敲门去了。
  小姑娘看看她,又看看温乐沣,一双大眼睛在四周梭寻了一圈,奇异地道:“叔叔阿姨,你们在和谁说话?”
  温乐沣和楚红这才醒悟过来小姑娘根本看不到宋先生他们,不由相视一笑。
  “没什么。”楚红说。
  “不过……你以前可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现在居然能轻松看见他们,难道是受了林哲的影响?”温乐沣说。
  “大概……”楚红笑笑,没有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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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 17:40:29 | 显示全部楼层
叩叩叩。
  林哲坐在沙发上,骷髅的头空洞洞地看着电视,却不知道里面在演什么。听到房门被敲响的声音,习惯性地想站起来去开门,却在低头之间看见自己的腿骨,愣了一下,又缓缓坐了回去。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门外的人很有耐心,坚持不懈地敲着门板。而林哲比外面的人更有耐心,既然他已抱定了主意不去开门,那就绝对不会妥协。
  最终,还是门外的人耗尽了耐心,扯着嗓门叫起来:“林哲?是我!开门,有话给你讲。”
  听出是阴老太太的声音,林哲总算站了起来,为她把门打开。
  “老太太你到底有什么事……”
  阴老太太抱着一堆衣服站在门口,看见他出来,便都推给他。
  “诺,穿上,我看看效果哈。”
  林哲看着那堆早已与他无缘的东西,黑洞洞的眼眶闪动了一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
  “你家楚红捡了个小姑娘,等下就上来,你穿这个,莫吓着人家。”
  阴老太太拎起一件上衣,在他面前抖开。那是一件很普通的衬衣,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不过仔细看由于阴老太太拎着而露出的内侧部分,可以发现衬衣内部有由白线缝制的奇怪符号,从衣服的外侧却看不到任何丝线的痕迹,不知道是谁居然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
  林哲有些迟疑,但是在阴老太太的催促下他还是接过了衣服。
  “您说楚红捡了个小姑娘?什么小姑娘?”
  阴老太太咧嘴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用很神秘的表情悄声对他道:“是一个很可爱的小丫头,你包准喜欢她哈……”
  “……??”
  等林哲穿好衣服,她又给他扣上了一顶同样有奇怪花纹的帽子,不过与衣服不同的是,帽子上的花纹不是用线缝制的,而是用几种花色的墨水画上去的。
  帽子扣在林哲头顶的瞬间,林哲的森森白骨上立时生出了薄薄的筋膜,筋膜之上魔术般覆盖上了交错的肌肉、血管、皮肤……
  一分钟后,一个完整的林哲便屹立在了阴老太太的面前。
  “嗯,不错不错!”阴老太太赞不绝口,“我的东西果然没错哈!”
  “可是老太太……”被摆弄了半天的林哲仍然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楚红捡了什么小姑娘需要我这么做?我认识吗?”
  阴老太太阴森森地笑了笑,林哲的背后冒上了一阵许久不见的寒气。
  “莫事,莫事!小姑娘你不认识,但马上就会认识了哈!我让她上来,让她上来……”
  “老太太——”
  走到楼梯口,阴老太太回头对他道:“要注意噢,那衣服只管人眼,被碰到就露馅哈。还有,衣服莫关系,帽子不能沾水,否则就完喽!”
  “可是……”
  阴老太太根本不听他说什么,一阵风地就下去了,那腿脚的灵便程度连年轻人都要自叹弗如。
  “可是……”林哲看看自己伸出去的完整的手,又收回来,好像第一次见到似地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抚摸,指骨下的触感仍然是骨头,视觉中却是一个完整的身体。视觉与触感发生了激烈的交火,最终,他想自己还是应该暂时相信眼睛。
  因为这是他希望的,即使是假的也一样。
  原来欺骗自己很容易,一点小小的法术就能做到。
  电视里的电视剧放完了,仿佛撕扯人心的旋律缓缓地拉扯了出来。
  “你懂不懂 爱
  哭不哭 海
  ( )
  异乡的尘土
  抱着你 啊
  总想哭 啊
  你不 说话
  只是 跳舞
  还有一句话没说
  我把它埋在山谷
  ……”
  他疾步走到电视机前,迅速地将电源关掉了。
  还有一句话没说。
  我把它埋在山谷……
  还有一句话……
  被埋在山谷……
  
  
  
  当楚红打开门,发现自己房间里的人的时候,蓦地张大眼睛呆呆地怔在了那里。
  “林……?”
  好像从来没有消失,也没有腐烂过的林哲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她微笑了一下。
  楚红的眼泪掉了下来。
  站在她身边的小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屋里的男人,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阿姨……”她悄悄拉拉楚红的衣服,“他是谁?为什么在你房间里?是不是歹徒?阿姨?”
  楚红用力擦掉眼泪,红着眼睛笑着将小姑娘往前推,一直推到了林哲面前。
  “林哲,你看,我们这两天恐怕要多一位小客人了……”
  小姑娘看来并不十分喜欢林哲,在楚红的手中死命地挣扎,就是不与林哲接近。林哲当然也不能和她接触,便退了一步又坐回沙发上,笑着向她道:“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没有回答,转身跑到了电视机前,对楚红道:“阿姨,我能看电视吗?现在少儿台有动画片呢。”
  “当然可以。”
  得到主人的允许,小姑娘高高兴兴地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见小姑娘已经完全被电视吸引了过去,楚红急急地将手抚摸上了林哲的脸,然而她扑了一个空。她的手所触摸的地方,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柔软的暖意,只是一片冰冷坚硬的东西,将她的手和心都硌得生疼。
  “为什么……为什么……”她几乎就快要哭出来了,双手在他的身上上上下下地乱摸。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在视觉上分明就是如此鲜活的活人,为何触觉上却是那些毫无生机的东西?“为什么……你不是活过来了吗……你明明又长出了新肉新皮……你明明……”
  她又去掀他的帽子,他抓住了她的手,让她感受自己手指的硬度。
  “只是……幻觉,”他低声说,“我只是看上去恢复了而已,只是表面……幻觉而已。”
  “怎么会!”她压抑地低泣,声音嘶哑,“怎么会!我看到了呀!怎么会是假的……”
  “眼睛会说谎,这一点,我们不是从以前就知道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呀……”
  由希望而失望,从山峰降落谷底,她已泣不成声。林哲抱紧她,骨骼紧紧地勒着她的身体,就像冰冷的石块,没有一丝温度。
  小女孩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板凳上为里面可笑的人物笑得前仰后合,没有注意到身后正在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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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 17:40:44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小丫头,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温乐源愤愤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
  一个多月中,他们捡到的三只幼猫已经长大了些,虽然还不到能爬上房顶的程度,但至少在房间里爬高上低总是可以了。温乐沣满屋子追着这三只小崽子,想把它们塞到电热淋浴器下好好洗洗,可惜这三只根本不领他的情,在房间里上窜下跳又叫又跳,就像他是要把它们塞到电火锅里一样。
  “你没发现?她是故意打我的。”
  温乐沣继续和小猫们奋战,但是钻到电视柜下面的那只怎么也不出来,他趴着够了很久都够不到,有些心烦地回应:“是啊,她是故意打你的,那又怎么了?”
  温乐源一把扣住了另外一只自投罗网地跑向他的小猫,拎起来交给温乐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应该被她打吗?我长得就一副欠打的样?”
  温乐沣暂时放弃了柜子下的小猫,接过温乐源手中那只,不太有诚意地道着歉:“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那种行为太明显了,就是冲着你去的……”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转移了话题大声质问,“这么说,难道她的行为还有其他深意?”
  温乐源连连点头。
  “……难道说她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是你的女儿!?”
  温乐源咚地栽倒在地板上,后脑勺砸出了一个大包,他捂着大包在地板上打滚,一边滚一边怒骂:“我的女儿!亏你想得出来!哎哟……疼死了!你就不能有点有创意的想法吗!”
  温乐沣显得很困惑。他手中小小的猫身死命扭动惨叫着,他慌忙把它放下来,它一溜烟地就又逃走了。
  “什么意思?”
  “她是在引起我们的注意!她专门要引起我们的注意!让我们把她弄进来!”
  温乐沣还是不明白:“她引起我们注意干什么?”
  “让我们把她弄进来啊!”
  温乐沣想了想,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小丫头说不定是有意要进来的?可是进来这里对她有什么好处?……啊!难道她根本不是走丢,而是离家出走的!?”
  温乐源点头。后脑勺的大包被牵动一下,又痛了起来,他捂着包呲牙咧嘴。
  “而且她对这种伎俩似乎非常熟悉,也有很强的安全观念——她明显不太接近我们,只回答楚红的问话,恐怕是因为我们是异性。不过她不怕陌生人,对于我们问她家庭的事情三缄其口,再加上这么老练地和楚红打成一片,这么看来她离家出走应该不是第一回了,恐怕要找到她的家,比较难。”
  “那怎么办?要在报纸上登广告吗?”发现温乐沣似乎不会抓它们了,三只小猫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在温乐沣的脚边开始互相厮打。温乐沣一把就揪住了其中一只,决心问完这个问题就把它抓去洗。
  温乐源大笑——捂着后脑勺呻吟了一声,道:“广告……没那个闲钱!咱们楼下的那位是干吗的?何必一定要用这种花钱又不一定有效果的办法……”
  “啊?”温乐沣微讶,随即苦笑,“不太好吧。那两个人……我现在可不想接近他们……”
  “我更不想!”温乐源干脆地说,“但是不用他又能怎么办?如果你能找得到老鼠或者鸟类的沉默者我就不用他。”
  “……”
  “是吧?这是最有效最方便的法子了。好啦,快去给它洗澡吧,它们可都是从出生就没洗过的,赶紧给它们除除菌……”
  温乐沣一边思考着问题一边进了浴室,五秒钟后又钻了出来对温乐源叫:“那你就不要光说风凉话!来给我帮忙啊!我一个人怎么按得住它四只爪子!”
  
  (注:小猫两个月内最好不要给它们洗澡!它们这时候太弱小,很容易着凉而死亡)
  
  
  
  晚上9点是小孩子睡觉的时间,但是那小丫头却说什么也不睡,硬要林哲和她玩游戏机。
  林哲不想玩。楚红当初给他买游戏是让他一个人在家消遣的,但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玩游戏的心情。他甚至连开窗看看外面的心情都没有,整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昏暗的房间里躺着看天花板。
  “可是我想玩……”小姑娘拿着游戏卡,用满含央求的可怜目光看着他,“阿姨说她要考律师,要复习,叔叔你不考吧?和我玩吧,求求你了!”
  林哲这辈子还没有屈从过几个女人--除了他早已去世的母亲、楚红之外,这莫名其妙地出现的小姑娘是第三个。
  “那……只玩一会儿。”
  “谢谢叔叔!”一张央求的脸,在瞬间绽开得像一朵艳丽的小花,这之中的情感落差,让林哲在一瞬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果……只是如果,他有一个女儿,是不是也会长得像她这么任性,这么可爱?
  不过他的技术实在很糟糕,所以现在连超级玛丽都没搞清楚过关程序,玩魂斗罗连77条命的都捱不过五分钟,小姑娘气得甩下游戏机在那儿跳着脚发一会儿脾气,又拿起控制器和他玩,然后再发脾气……循环往复。
  楚红坐在落地灯前的沙发上,手中拿着要考律师资格证的资料,眼睛却不断地滑向电视前大战正酣的大小二人。
  在橘黄灯光的笼罩中,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这都是一个无比幸福的画面。温馨,和美,就像其他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没有什么不一样--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
  在多久以前的梦里呢?她的世界总是粉红色的,和他在一起,未来的世界总有无数幸福的可能。
  她梦想着他们会结婚,也许住在一个很大很舒服的别墅里,又或许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就像现在。
  然后他们会生一个小孩,也许是男孩,也许是女孩。他们一起抚养那个麻烦的小东西,为他的吃穿住行、为他的小小病痛操心。
  再然后,那个小东西会慢慢长成一个半大不小的小人,每天闯祸,找麻烦,让他们为他的错误而怒吼,为他小小的成功而欢呼,为他们平添许多气恼,在为他辗转难眠的时刻,又不断地得到他人无法了解的快乐。
  可是,一切都只是梦而已了。
  橘黄色灯光下的一切都变成了永远也不可能碰触的梦想,真实的世界与林哲的肉身一起,在她面前缓缓腐烂,缓缓流出恶臭的脓水……
  她没有发现自己在流泪,她甚至没有眨一下眼,因为她害怕连这幻象都会一起消失。眼泪流过面颊,噼里啪啦地打在书页上,就像在下一场小小的雨。
  林哲偶然回头,发现了楚红痛苦的表情和满脸的泪水,他呆了一下,手中的游戏控制器慢慢地掉到地上,一只手捂住了脸。
  
  
  --诶,小红红啊,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男孩太爱闯祸了,还是要个女孩吧,又温柔又可爱。
  --说不定是个假小子呢?我要男孩啦!
  --假小子也好啊,总比娘娘腔的男孩要好。
  --为什么一定是娘娘腔的男孩啊!讨厌!我决定不和你结婚了!可恶!
  --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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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 17:41:02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时的笑声仍在耳边,同样的人,同样的地点,却已物是人非。
  这世界太不公平。为什么老天赐给所有人的平凡幸福,在他们手中却变成了奢侈的渴求?
  难道是因为他们做得还不够?珍惜得不够?明明已经抓在手里的东西,珍之重之的东西,究竟他们还要付出什么,才能追回他们本该拥有的一切?
  现在无论说什么也已太迟,幸福就在眼前,却注定只是海市蜃楼,可遇而不可求。
  林哲的角色第77条命又死了,小姑娘气得又想向林哲发泄她严重的不满,但是房间中的气氛很怪异,让她无法像之前那样任性地表现出来。她悄悄关掉了游戏机,把电视调回了TV状态。
  “……
  抱着你 啊,
  总想哭 啊
  你不 说话
  只是 跳舞
  还有一句话没说
  我把它埋在山谷
  沉默开满的旅途
  它却陪着我说了一路
  不许哭
  I LOVE YOU
  不能输 了全部
  ……”
  “换台,我很烦这首歌。”林哲说。
  小姑娘乖乖地换了台。
  
  
  
  
  
  当温乐源敲开102房门的时候,却发现出来给他开门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尽管那个人穿的是和沉默者很相似——也许是同一件——的衣服,和沉默者同样年轻而高挑,不过他的年龄明显比沉默者大很多,相貌上也决无任何相同点。
  “呃……我是来找那个谁……你是……”
  那个人看了温乐源几秒钟,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指着他的脸道:“啊!原来是你! 那时候看你太巨大,颜色又和人眼看来不太相同,我差点没想起来!”
  温乐源看着那张绝对陌生的脸,依然一片茫然:“那个……啥,您哪位?”
  那人哈哈一笑:“想不起来吗?是黑猫啊!”
  温乐源恍悟,用力一拍手,指着他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就是变成黑猫被划伤了后爪的那个对不对!当时你阴魂的面貌至少有四十多,忽然年轻这么多我当然认不出来了!”
  这个人就是沉默者的主人,一般新死的鬼魂是没有能力接触实体物品——比如门窗——之类的,但是他却可以,大约是沉默者力量影响的结果吧。
  那人爽朗地笑起来,把门开大一点,拍着温乐源的背让他进去。
  “我死了以后听说我的猫变成了沉默者,所以想见见他,看他过得好不好……但是没有想到他居然那么痛苦,即使只有几天的缘分,可他的一生也算是我害的。我想变成他的同族接近他,但那样却没法和他交流……真多亏了你们啊!”
  “哪儿的话……”温乐源嘴上很谦虚地说着这不算什么,心里却颇为自得。
  “你是来找他的吗?黑子,黑子,有人来找你……”
  黑子……温乐源咬住牙,死命阻止即将冲口而出的狂笑。
  此时沉默者的房间内并没有之前温乐沣所看到的那种满到处都是猫的情景,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里间的小套房内放着一张单人床,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黑猫四爪朝上脑袋朝下地躺在那里,露着肚皮睡觉。
  听到温乐源他们进来的脚步声,黑猫呼地翻了起来,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温乐源,好半天后似乎才搞清楚他是谁。
  “你要干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它又变回了沉默者做为人类的模样,坐在床边,浑身散发着决不欢迎他的、毛发直立的敌意。
  “我来求你帮个忙……”
  “我们不可能帮人类的忙,找别人去吧!”
  “黑子,别这样。”那个人伸手在沉默者的头上抚摸了几下,他就像一只被安抚的豹子似的,居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虽然对“黑子”这个称呼仍然有抑制不住的狂笑冲动,但现在温乐源却有点尊敬这个敢叫沉默者作“黑子”的人了。
  “有个小女孩离家出走了,我要知道她的家在哪里。你们数量众多,活动范围广,如果能帮忙的话就太好了。”
  沉默者的表情很别扭,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帮温乐源,不过那个人在旁边,他不太想说出太强硬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这个城市中不只有我一个猫的沉默者,所以我的管辖范围很小。虽然我可以看在你们帮过我的面子上帮你们做这件事,但其他猫的沉默者可不会买你们的账。不过我可以帮你联络鸟的沉默者,这个城市的鸟沉默者只有一位,我要说服她应该比较简单……”
  温乐源大喜,沉默者不喜欢人类,他原本还做好了长期抗战的打算,不过看来这下是不用了。
  “那我替那小丫头的家人谢谢你了!明天我给你买几条大鱼做谢礼!你要什么鱼?只要不是鲸鱼鲨鱼什么的都好说!我怎么也能给你弄点……”
  沉默者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冷冷地看着他,看得他觉得自己站在那里就像一只超大的垃圾袋一样,声音哼哼哼哼地低了下去。
  “真……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走了,告辞!”
  他逃命似地逃到了门口,沉默者的主人脚不沾地地飘出来追在他的身后道:“很抱歉,他只是还不太了解怎么和人类和睦相处……”
  “没关系,”温乐源一手握着门把手,回头对他苦笑,“我现在终于知道,乐沣说不想接近你们是什么意思了……”
  “啊?”
  “没什么。”温乐源出门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好像无意地对他道,“他的问题已经基本上解决了,你可以去阎王殿报道了吧?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
  那人笑了笑。
  “我给他留下的伤……还没有好。”
  “你打算跟着他一辈子?”
  那人的眼睛看向走廊黑洞洞的深处,一会儿,道:“我不了解死亡世界的规则,黑子也从来没和我说。我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停留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很多年。不过我决定至少在跟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里,尽量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说不定可以让他再遭受新的伤害。毕竟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要负责。”
  “珍惜……”温乐源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气,“珍惜啊……”
  “是啊,珍惜。”那人吐了一口气,微笑起来,“人在拥有的时候总是想‘我还有’,当发现自己永远再也不可能拥有的时候才想到‘我珍惜’。是可怜?还是‘今宵有酒今宵醉’的潇洒?”
  “谁知道呢?反正我又不是学哲学的。”温乐源自嘲地摇摇头,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谢谢你。”
  “嗯?谢我干什么?”
  “你不明白……”温乐源伸着脑袋在他耳边严肃地小声说,“如果不是你在,说不定他连一句话都不让我说就把我扔出窗外了……”
  “没那么严重吧……”
  “哈哈哈哈!”温乐源大笑,“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大叔!”
  “大……”那人的太阳穴冒出了一串青筋:“你叫谁是大叔!你个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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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 17:41:25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是休息日,你和林哲带那小丫头去兴庆公园。”
  星期六的早上,楚红正打算去倒垃圾的时候,冯小姐在一楼的楼梯口阴森森地对她说。
  她递过来三张票,楚红接过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问:“我们去那里干什么?”
  “温家那两个说,你们去了就知道。”
  楚红低头看着手中的票,百思不得其解。
  “那他两个在不在房间?我去问问。”
  “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
  “??”楚红更困惑了。
  “请一定要去,这是他们专门嘱咐的。”
  回去后,她把票拿给林哲看,林哲同样也是一脸的愕然。
  “这算是……礼物吗?不过现在又不是儿童节,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吧?”
  楚红看看日历,摇头:“这对兄弟又在搞什么?”
  “是啊,还弄得神神秘秘的。”
  “不过……”楚红把那三张票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这也算是他们兄弟的一番好意,一起去吧。”
  林哲静了一下。
  “我不去。”
  “林哲!”
  “虽然阴老太太的咒印很强,但是我不想接触太阳……”
  小姑娘在浴室洗漱完毕,一边给脑后的独辫绑皮筋一边哼着歌儿走了出来,看到楚红手中的三张票,欢呼一声就冲了上去。
  “阿姨阿姨!是到哪儿的票?是游乐园——”当伸着脑袋看清楚那上面的字时,她上扬的嘴角立时撇了下来,“兴庆公园!兴庆公园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朱雀山好看。”
  楚红无奈地笑叹:“我们不是去玩的。阿姨和叔叔都要去,你想一个人留下吗?”
  小姑娘考虑了一下,很犹豫地表态:“这个嘛……叔叔真的也要去?”
  几天的相处中,她似乎更喜欢林哲。虽然林哲始终不敢让她接近自己,但她却是找到机会就想挤到他身边去。
  楚红温柔地笑着说:“去,他一定会去!”
  她的眼神有些严厉地看着林哲,林哲躲避了半天,最终不得不投降。
  “去……我当然会去。”
  “那我就去!”小姑娘立刻表态,“叔叔阿姨!我们现在就走吧!”
  楚红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兴庆公园的林荫小道上,温乐源一个人拖着两个一人多高的大麻袋往前走,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把他挣得面色血红,眼睛当然也比面色好不到哪儿去,红得让人同情。温乐沣拎着一只保温茶杯走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的搬运工兄弟。
  “哥,怎么样?没事吧?”
  温乐源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
  “你觉得呢!有事没事!啊——我发誓这回以后再也不和他娘的沉默者打交道了!”
  “要不要我帮你……”
  “不必!”
  死命又拽两步,温乐源的体力终于到了极限,不得不放开麻袋,喘着粗气靠在其中一个上面休息。
  “其实平心而论啊,哥,”温乐沣把手中的保温茶杯交给温乐源,拍拍他靠着的麻袋,“他们要的报酬不算多了。你想想看,如果我们雇佣相同数量的私家侦探的话得花多少钱?只怕是几辈子挣的钱都贴里面还不够呢。”
  “这话有道理是有道理……”温乐源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水,抹抹嘴生气地说,“可我就是不忿他们拿报酬的方式!”
  “嗯……”温乐沣带着笑说,“的确是有点重啊……真可惜在公园里你不能用你的能力。”
  一群晨练的老头老太太欢欢喜喜地走过,用很纳闷的表情甩了堵在路中间的兄弟二人一眼,似乎在思考他们那两个大麻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你个臭小子……”温乐源愤愤地呸了一声,把保温杯还给温乐沣,又开始努力地拖拉那两个麻袋。
  “哥……”
  “干什么!”
  “咱们这么拖,会不会在到地方之前就散了呀……”
  “……你不觉得这会儿才提出来稍微晚了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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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 17:41:39 | 显示全部楼层
楚红一手拉着小姑娘,一只手挽着林哲,三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公园大门。
  刚一进去,远远地就看见小广场上有一大群保安正围成一圈和什么人争辩,走到那附近的时候她有点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忍不住啊了一声。
  小姑娘也伸着脖子往里看,发现里面的人之后,也啊了一声。不过不是像楚红那样略带惊讶的,而是故意小高声的那种——“呀!是那天和我吵架的流氓叔叔!”
  楚红慌忙捂住她的嘴。林哲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骨架闷痛。
  一脸络腮胡子的温乐源在人群中看到她,气得直瞪眼睛,因为他正忙着和保安吵架,分身乏术。
  “那个……不可以随便这么叫别人的……”楚红为难地拍拍她,低声说。
  “为什么?”小姑娘很纯真地看着她,问。
  “这样不礼貌。”林哲说,“你妈妈教过你吧?有礼貌才能……”
  小姑娘收起了那种刻意的纯真,微微带了些许冷笑,耸肩:“我妈一天能和我说五句话就不错了。”
  楚红和林哲互相看了一眼,这孩子……
  楚红又想问她一些其他问题,然而小姑娘却在她开口之前欢呼了一声,向小广场边缘的秋千跑过去。
  “秋千秋千!我好久没玩秋千了!”
  楚红空举了一会儿手,一会儿,颓然放下。
  “这小姑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林哲却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微笑起来:“她很聪明,是吧?真可爱。如果我们也……”
  如果……
  我们也……
  楚红的眼神与他互相对上,又立刻分开。
  这是禁忌。即使从未说过,但是他们自己明白这是禁忌。永远也不该说出口的东西。
  “楚红,我想……”
  “我们现在过得挺好。”楚红迅速打断他,就像要阻止他多说什么。
  “楚红!”
  楚红背对着他,挤进保安的人群中去了。
  一个小时之后,温乐源和温乐沣在楚红的帮助下终于让保安悻悻离去——至于究竟是怎么说服的,楚红本人也不清楚,反正在温家大哥的指手画脚、据理力争、最后不得不露出的肌肉、以及那泰山压顶的身高面前,保安们屈服了。
  楚红觉得自己身心俱疲,扶着站得太久而有点酸痛的腰,她用自己那双大眼睛用力盯着温家兄弟和他们身边的十几个大麻袋,道:“吵了这么半天,我现在还没搞清楚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和那些保安吵呢。还有,我说啊——你们让我们到这儿来干什么?不会是看你们吵架吧?”
  温乐沣看起来没什么,而温乐源看起来比楚红更加疲惫。他蹲在地上,一边摸烟,一边抹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或者汗水),悲痛地说:“是鸟啊……”
  “鸟?”
  小姑娘已经占住了一个秋千,欢快地站在上面开始前后晃荡。也许是她没有掌握到荡秋千的技巧,秋千荡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达到她预期的程度,她努力地摇晃身体,却很难再让秋千再高几分。
  林哲远远看着他的样子,虽然知道最好不要和她离得太近,却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要再荡高一点吗?”他站在秋千后方问。
  小姑娘高兴地在秋千上用力点头:“嗯!要!我要再~~高!”
  林哲一只手抓住秋千的铁链子,另外一只手……他犹豫一下,还是放在了小姑娘的背上。
  “叔叔,你的手好硬噢!”小姑娘大声说。
  林哲心中冰凉了一下,那只放在小姑娘背上的手猛一用力——
  小姑娘尖叫着,高高地荡了起来。
  “呀——好刺激呀!”
  她已经完全忘了追究林哲手的问题了。
  林哲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高高荡起的小姑娘,表情似乎就快要落泪,又笑了起来,在回来的小姑娘背上再次用力一推,小姑娘的裙子像花一样飞舞了起来。
  “呀——哈哈哈哈哈哈!我在飞!我在飞呀!飞呀!”
  “抓紧,不要掉下来了。”
  “我才不怕呢!呀——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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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 17:41:56 | 显示全部楼层
——林哲,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呢?
  ——除了爱情之外,还有什么呢?
  ——如果我们消失了,还有什么能证明我们的爱情呢?
  ——如果,我当初,能早点和你结婚,生个小孩就好了。
  
  
  
  “叔叔不要发呆,快点推我呀!”
  在一只大手的帮助下,小小的身体高高荡起,直达天际。
  
  
  
  如果我们的家庭就和普通人一样,如果我们能生一个可爱的小孩,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宠爱她。我会给她又小又丑的样子拍无数的照片,为她洗尿布,为她洗澡,为她的打嗝放屁烦恼,为她做的每一件傻事大笑。
  我会教她走路,我会扶着她的小手,慢慢地为她引导方向。我会教她读书,教她写字,教她弹我已很久不弹的吉他,悄悄告诉她我追求你时所用的稚嫩曲调。
  我会保护她,我会爱她爱得让你生气,我会抽出我能抽出的所有时间呆在你和她的身边。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杀掉所有企图欺负我的孩子的人,我会给她一个最纯净最美好的世界,永远不被肮脏的东西骚扰。
  我的女儿。
  我可爱的女儿。
  可是我已经永远也不可能拥有了。
  我梦想中的女儿。
  
  
  
  ——为什么,这个孩子,不是他和她的女儿呢?
  
  
  
  在林哲失神的时候,小姑娘的秋千逐渐变得缓慢。不过她似乎也没有兴趣再荡了,在秋千还没有完全停稳的时候她就跳了下来,一把抓住了林哲的手。
  “叔叔!你看阿姨他们——”
  她忽然静了下来,一双大眼睛死盯着林哲的那只手不放。林哲一惊。
  “叔叔……”她又好奇地戳了戳林哲的手,“你的手好像和看起来不一样呢。”
  林哲想不动声色地将手拉回来,但小姑娘却抓得很紧,而且还上下搓来搓去。
  “好怪噢,叔叔!”她非常惊讶地叫,“你的手好像骨头一样!”
  “是啊,有些人就是这样……”他敷衍地说。
  “咦?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嘛!”
  “没有为什么……”
  “告诉我嘛!叔叔~~叔叔~~我最喜欢你了!告诉我嘛~~”
  
  
  
  
  ——我今后决不会姑息小孩!嘿,我一定把我的孩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叫他往东不敢往西,叫他杀鹅他不敢抓鸡……
  ——现在说得英雄,到时候有个软软的小东西在你面前,摇着你的手说“爸爸爸爸,求求你了”,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你肯定也得给摘回来。
  ——我……我才不会!
  ——是~~吗?
  
  
  
  “骨头叔叔,你怎么了?”
  林哲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反问:“骨头叔叔!?”
  “你的手就像骨头似的!我叫你骨头叔叔也没错吧!”小姑娘一只手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
  骨头……
  他笑着抓住她的小辫轻晃了两下:“没错,叫得很贴切。不过我已经有名字可以让你叫了,那你呢?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姑娘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反问似的,小脑袋用力扭向楚红那边,小脖子弯得都快断掉了。
  “骨头叔叔!你看那边!阿姨他们在干什么呢?”
  林哲抬头往她说的方向看去,一时差点噎住。
  楚红正帮助温家兄弟将麻袋中好像泥土的东西倒出来,用手松松地铺平。
  “他们在干什么?这里是公共场所……难道他们想在这里种地?”
  “是种花吗?”小姑娘很聪明地接下去。
  “不太清楚。还是得去看了才知道。”
  他小心翼翼地捉起了小姑娘的手,小姑娘却已等不及了,硬拽着他往前跑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们铺的并不是泥土,而是像谷类或者麸皮一类的东西。
  “你们在这儿干吗呢?”小姑娘大声问。
  “喂鸟!”温乐源没好气地说。
  “啊?为什么?你是这里喂鸟的人吗?”小姑娘更疑惑了。
  比她更疑惑的是林哲。
  “鸟?在这个公园里还能见到几只鸟?你又铺在这儿……有几只鸟能来吃?”怪不得刚才保安会跟他吵……这种情况,不吵才奇怪了。
  “这个嘛……呵呵……你就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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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 17:42:08 | 显示全部楼层
将所有麻袋里的东西都倒出来,铺开,足足占了小半个小广场,辛勤劳作的三个人这才站了起来。大概是起来得猛了些,温乐源扭到了腰,扶着腰啊呀啊呀地惨叫着,温乐沣脱鞋在他的腰上踹了一脚,好了。
  楚红从站起来就没有抬过头,拍拍手又拍拍身上,眼神没有落在小姑娘和林哲身上。
  “阿姨阿姨!你们真的是喂鸟吗?”看来不想和温乐源联系,小姑娘拉住了她的袖子问。
  楚红仍然不看她,低声道:“没错呀,就是喂鸟。”
  “阿姨?”
  楚红没有回答她,只道:“林哲,你拉着她往后退一点,马上鸟就会到了。”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林哲还是拉着小姑娘和楚红他们一起往后退了些。
  今天的天不太好,天空被厚厚的积云所笼罩,看不到半点太阳。
  林哲正在想这种天气怎么会有鸟出来觅食时,就见不远处的楼房顶上有一大片乌云拥挤了过来……不对!那根本不是乌云!而是大批的鸟!
  那些鸟就像乌云罩顶一样阴森森地压下来,落在温家兄弟和楚红铺好的那片东西上开始啄食。
  这些鸟的数量很多,但是种类却只有一种——它们全部都是麻雀。
  鸟们的声音清脆而嘈杂,就像有无数的小孩在说话。它们每啄几下食物,就抬头往四周看一看,小小的脑袋歪过来歪过去的样子甚是可爱。
  许多人都发现了这一奇观,大人小孩都围过来看热闹。楚红和林哲站在小姑娘的身边防止她被挤丢,而温乐源和温乐沣互相打个眼色,站在了他们三人的身后,两人同时伸手置于小姑娘的后脑部位,小姑娘的身上立刻显现出了普通人看不见的晕白光轮。
  一批麻雀吃饱,飞走,又飞来另外一批,一边啄食一边四处观望。如此反复了几次,直到小广场上的谷类被吃了个干净,最后一批麻雀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温家兄弟收回手,小姑娘身上的光晕立刻消失。
  林哲和楚红看着着难得一见的情景,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
  “真是奇观……奇观……”林哲自言自语地反复说着这句话,忽然一低头,发现小姑娘的脸色竟异常苍白,脸上和脖子上大汗淋漓,眼睛张得大得吓人,“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啊?快告诉叔叔!”
  发现她的样子,楚红也一惊,忙蹲下摇晃着她的小肩膀微微高声叫道:“你怎么了?别吓唬我们呀!你不舒服吗?怎么回事?哪儿疼吗?”
  小姑娘颤抖了很久,才说了两个字——“看我……”
  “什么?你在说什么?!”
  “它们都在狠狠盯着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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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 17:42:20 | 显示全部楼层
鸟怎么会“狠狠地盯着”某人看呢?林哲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楚红似乎并不惊讶,在听到小姑娘的解释之后她甚至松了一口气。
  “没有关系,”楚红摸着她的头说,“反正它们已经走了,没事的,不用担心。”
  小姑娘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林哲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抓住了小姑娘的手,抓得小姑娘直喊疼才慌忙放开。楚红看着他握过小姑娘的手,头扭向了一边。
  
  
  
  
  温乐沣和温乐源走到绿荫公寓的小巷子口的时候,温乐源看着其中一家饭店的肉夹馍,立马就定在那儿不走了,铁塔似的身体往人家门口一站开始流口水。
  温乐沣被他的行为闹得脸臊红臊红的,真想干脆和他断绝兄弟关系算了,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必须把那家伙领回去才行。
  于是温乐源举着三个肉夹馍高高兴兴地回去了,而温乐沣则走在他身后考虑断绝关系的事宜。
  林哲、楚红和小姑娘像一家子似的走在温家兄弟身后几十米的地方,小姑娘兴奋地高谈阔论,声称今天的秋千还是不够刺激,下如果可以去游乐园玩疯狂老鼠或者云霄飞车就好了云云。
  林哲时而微笑,时而低头回应她两句,让小姑娘的情绪一直保持在高昂的状态。相反,楚红则显得异常沉默,她只是紧紧攥着小姑娘的手,好像完全不打算放开。
  一个推着插满糖葫芦的自行车的人一边叫卖一边与他们擦肩而过,小姑娘望着那些艳红的美味垂涎欲滴。林哲发现她的样子,立刻掏钱给她买下了两支。
  “看你的样子,口水都滴下来了。”
  “啊?哪里?哪里?!”
  “哈哈哈哈……”
  在小姑娘腾出两只手去接糖葫芦的时候,楚红放开了她,紧走几步追上了即将走到公寓门口的温乐沣。
  “楚红?”温乐沣觉得自己被拉了一下,一回头发现是她,稍微有点惊讶。
  “能不能……”楚红拉住他的外衣下摆,有些急切地说,“能不能……再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温乐沣有一瞬间的困惑,但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那个小丫头?”
  楚红坚定地点了点头:“她刚来的时候不太喜欢林哲,但是现在和他几乎天天粘在一起——我刚才甚至看到她握着林哲的手!她一点都不害怕他!”
  温乐沣看着她急切的脸庞,一会儿,缓缓开口:“那又怎么样?”
  “那——!”
  “其实我们从很久以前就想对你说了,楚红。”温乐源不知何时折转了回来,一只胳膊搭在温乐沣的肩膀上,嘴里鼓胀胀地嚼着东西说,“早就已经不存在的东西,还是不要让他继续停留在这个世上为好。你是他的牵挂,这牵挂已经够强了,可不能再多一个。”
  楚红看着面前表情冷漠的两个男人,泪水又涌了上来,声音也嘶哑了:“可是……可是他还在呀……”
  “他已经不在了,你该知道的。”
  ——只是表面……幻觉而已。
  楚红猛地推开他们,摔开公寓的大门进去了。
  温乐源被推后了几步,又不小心在台阶上崴到了脚,抱着脚腕子又叫又跳。
  
  
  
  
  鸟的沉默者和他的随众没有白吃温家兄弟那一顿,关于那小姑娘的身份,很快就有了消息。
  “有钱!有钱!”
  “大宾馆!”
  “父母离婚!”
  “出走!出走!”
  “百多次呢!”
  “妈妈!老板!”
  一大群麻雀在窗外的树干上唧唧喳喳地又叫又跳,温乐源和温乐沣挤在对他们来说太过狭小的窗口处仔细地谛听着它们的情报。
  情报传递结束,麻雀们扑楞楞地展翅飞走了。麻雀们所停留的树干上隐隐出现了一个满脸沟壑交错的皱纹,身穿长袍马褂,戴着青皮小帽的老年男子的身影。
  “我是在那个孩子的请求下才帮你们的,不过没有下一次了。还有,你们以后最好少和沉默者接触,否则万一引起我们的敌意,发生意外就不好说了。”
  “是……对不起!”温乐沣困难地躬了一下身,在他身边被挤得不能动弹的温乐源也稍微躬了躬身体,“这次多谢您的协助,下次……嗯,下次我们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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