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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晴宝贝

给大家推荐篇穿越文,超棒-----绾青丝(波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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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14 18:43: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3章 黄雀

  晚上,云峥在我的催促下早早地睡了,待他睡熟了,我从床上起来,到外室点起烛,看我白天没有看完的账本。上次我发现账册里有一项奇怪的支出,最近支出的份额越发巨大,归京之后遇到这么多事,我一直没得闲来理清这条线,等理清这笔款项,我得问问云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我打了个呵欠,合上账册,准备上床睡觉。突然听到有人轻轻敲门,宁儿去开门,然后进来跟我说,云乾要见我。我披了披风出去,云乾低声道:“少夫人,蔚公子出门了!”

  “有没有跟住他?”我赶紧道。

  “有,如果他接近刑部大牢,云坤他们会按您的吩咐拖住他。”云乾道,“我一见他出门就马上赶回来通知您。”

  “我们马上去!你去备车!”我对云乾说完,转头对宁儿道,“我要出趟门,少爷好不容易才睡熟,别惊醒他!”

  马车在深夜的街道上疾驰,我有些心焦。不知道云坤他们拖住蔚家大哥没有?漆黑的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出奇。转过这条街,再前面不远就是刑部的后巷。马车刚刚驰出街口,云乾就勒停了马车,撩开车帘:“少夫人,他们在前面!”

  我往前看去,在马车厢顶垂挂的灯笼发出的微弱光线中,看见云坤、云坎、云兌与一个黑衣蒙面人缠斗在一起。他们都没有动刀剑,想是怕刀剑的金鸣交击之声惊动四邻。黑衣人的武功不弱,三个铁卫只是挡阻,不能伤他,竟占不了多少便宜。看来蔚家大哥的武艺这段时间又精进不少,黑暗中,只见他全力出击,一双拳头舞得虎虎生风,欲挣脱三个铁卫的包围。我听着那些沉闷的搏斗之声,赶紧上前两步,低声喝道:“住手!”

  铁卫立即收手,黑衣人见状立即往侧边掠过,铁卫只得又出手将他挡住。我气急地冲上前去,冲进搏斗圈里,黑衣人的拳头直直地挥过来,快到我面前时蓦地收手,我瞪着黑衣人道:“大哥,住手!”

  他的身子顿住,我赶紧抓住他的手臂,低声劝阻:“大哥,你不要命了吗?竟想劫狱?”

  “你认错人了!”他低声道,想掰开我的手指。我又气又急,将他的手臂抓得更紧,声音也大起来:“我眼睛还没瞎呢!”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叶儿……”

  “我不准你去!”我抓紧他,一迭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蔚相是重犯,刑部大牢不知有多少高手把守着?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就能把他救出去吗?”

  “未必不能!”蔚家大哥沉声道,“我打听过了,看守的人不会是我的对手。”

  “就算你把他救出来又能怎么样?”我气急道,“皇上会放过蔚相、会放过你吗?你打算以后都过逃亡的日子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蔚家大哥一副油盐不浸的样子,“我们可以离开天曌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你们能离开天曌国,逃到其他的国家,只要皇上一句话,别国的国君一样会抓捕你们!大哥,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严肃地道。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砍头吗?”蔚家大哥也发怒了,声音大起来。

  “他犯了罪,自然要接受惩罚。”我试着说服他,“皇上没有株连你,已经是开恩了。你今天救走他,就是犯法。蔚相要为他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大哥,你怎能如此不分是非?”

  “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大义灭亲!”蔚家大哥倔得跟头驴子似的,“你当然可以说这些官冕堂皇的话,他又不是你父亲!”

  “他也不是你父亲!”我气得头脑发热,冲口而出,看到蔚家大哥眼中的错愕,才觉出失言,顿时懊恼地咬紧了唇。

  “叶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蔚家大哥抓住我,瞪大眼道,“什么他不是我父亲?”

  “他……”我咬紧唇,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拉着他恳切地道,“大哥,你若信我,就不要劫狱!我不会害你的!”

  “你不把话说清楚,让我怎么相信?”蔚家大家固执起来还真是要命。我迟疑了一下,知道现在不把话说清楚,他是一定不会跟我回去的了,吸了口气,我认真地道:“他不是你父亲,他不是蔚相!”

  “他不是?这怎么可能?”蔚家大哥不可置信地瞪着我,蒙脸巾下那双眼睛瞪得老大,见我一脸严肃,丝毫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样子,不禁抓紧了我的手臂,沉声道:“那他是谁?”

  “我也很想知道——他是谁?”黑暗中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四周传来纷乱急促的脚步声,仿佛很多人突然从街头街尾冲过来,暗沉的长街顿时亮如白昼。我失措地看向四周,全是举着火把的官兵,虎视眈眈地将我们包围起来,两个人缓缓走进包围圈内,看清他们的脸,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那个一脸阴沉、双目如炬的男子,不是当今天子,还会是谁?

  皇帝沉着脸,惊慑人心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表情很难看。他身侧的寂惊云脸色复杂,眼中带着疑问和讶异,担忧地看着我。我好半天才回过神,眼前这阵仗,不用想就知道是皇帝早就设好的套子,正在守株待兔,只是不知道他要抓的兔子,是蔚家大哥,还是我。

  蓦地想起那日在憩心殿上审讯假相之时,蔚相惊惶地与我对视,我若有所思的表情,都统统落进了皇帝的眼睛里。只怕当时,他已觉出有异,亏得他能不动声色,暗中部署,我又忘记了,这人的心机之重、城府之深,我当时怎会以为他仅仅是看了我两眼呢?你真是个笨蛋啊叶海花!

  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我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镇定地扶着腰,吃力地跪到地上:“臣妾参见皇上!”铁卫跟着我跪地,我侧首见蔚家大哥还愣愣地站着,着急地拉了拉他的裤脚,他回过神来,也跪到地上。

  皇帝沉默着,我垂着脸,也能感觉到他寒冷的目光。半晌,他冷冷地道:“寂将军,将荣华夫人请去刑部问话,其他人给我关起来!”言毕,他转身便走了。寂惊云上前扶我起来:“云夫人请起……”

  我扶着腰站起来,寂惊云叹道:“云夫人,你……”顿了顿,又道:“夫人请跟我来。”

  我转头看了看蔚家大哥,寂惊云见状道:“云夫人不必担心,皇上不会为难他们的。”

  是么?皇上也许不会为难铁卫,但蔚家大哥就难说了,若是被他认出蔚家大哥就是一年前行刺他的那个刺客,只怕这事情就更复杂了。但此际也没有别的办法,官兵把蔚家大哥他们几个押走了,我刚跟着寂惊云步入了刑部衙门,没有上公堂,而是带我转过花园,花园里有一座独立的房舍,门口有官兵把守,见了寂惊云,立正行礼。寂惊云将我带进房去,这房间像是花厅的布置,皇帝正寒着脸坐在主位上。我咬了咬唇,欲上前行礼,皇帝冷冷地道:“不用了,坐吧!”

  我略一迟疑,坐到侧座。皇帝目光慑人地看着我,沉声道:“荣华夫人,刚刚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给朕解释一下吧。”

  他没有跟我摆官腔,喝斥我大胆欺君之类的,我的心稍微一定,吸了口气,缓缓道:“这事儿要从一年多以前说起,当时臣妾还沦落在倚红楼,有一天上街,被一个小孩儿偷了钱袋……”

  我将如何与周大婶母子相识的经过说出来,又讲了周大婶儿母子来监狱看我时,对我讲过的她的身世经历,然后讲到那日宴请蔚相,周大婶撞见他时的异样举止,说起了我的怀疑,再讲派人去济州查清了周大婶与假相的身份,然后讲到周大婶见过蔚相之后就自杀,周福生目前住在永乐侯府。我说的全是真话,只是省略掉了之前的那些故事,我在心中掂量着,把能讲给皇帝听的全部事实,都讲出来了。看着皇帝难测喜怒的表情,我忐忑地道:“……就这样,臣妾猜测现在这位蔚相其实不是蔚相。”

  “就是说,你在三个月前就知道这个蔚相是假冒的?”皇帝的声音也听不出喜怒。我咬了咬下唇:“是!”

  “那你为何不立即向朕禀报?”皇帝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我的心一颤,终于问到关键了,该怎样答他,才能蒙混过关?

  “皇上当时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难道还能以此为由给蔚相定罪吗?”天曌国堂堂一个丞相是被人假冒的,这种荒天下之大谬的事情若传扬出去,举国的百姓和虎视眈眈的别国会怎样看待天曌国的朝廷?只怕立即就会谣言四起,民心不稳,让敌国有机可乘。见皇帝的表情阴沉下来,我慎重地道:“再说皇上当时交待臣妾夫妇查十九年前蔚相陷害慕容太傅一案,臣妾想若蔚相真的有罪,这才是治他罪的最好理由,若蔚相无罪,臣妾自当会将假相的事禀报皇上,可查出的结果是蔚相有罪,那么,反正蔚相都是要死,皇上又何必执着他必死的原因呢?”

  皇帝沉默地看着我,半晌,唇角冷冷地一勾,冷笑道:“好一张巧嘴,乍一听还真被你唬弄过去了。蔚相是不是有罪,该不该死,用哪种理由让他死,难道由得着你来作决定?”

  这话说得重了,我赶紧低头:“臣妾不敢。”

  “不敢?”皇帝的声音蓦地尖厉声来,“别人不敢我还会信,你敢说你真的不敢?”

  我沉默着,垂睫不语。皇帝如此咄咄逼人,我不敢冒然开口,现在是说多错多,我哪敢跟他顶嘴,但他偏偏不肯轻易放过我,厉声道:“你倒是说话啊!”

  “皇上心里已经给臣妾定了罪了,臣妾还能说什么?”我咬了咬唇,心里也觉得万分委屈。

  “说什么?”皇帝怒道,“说你真正的意图!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

  “臣妾能想什么?”我抬起眼,委屈地道,“臣妾不过是不想让假冒蔚相的事牵连到周大婶儿母子罢了。”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这副身子就是蔚蓝雪,如此而已。我站起来,跪到地上:“皇上如果觉得臣妾隐瞒事实罪无可恕,臣妾随皇上怎么治罪。”

  “你……”皇帝拍案而起,指着我的手指都在颤抖,我垂下睫,仍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坐在我对面的寂惊云见状,赶紧跪地求情:“皇上息怒,荣华夫人虽然对皇上隐瞒此事,也是出于一片善心,怜悯周氏母子,请皇上……”

  “闭嘴!”皇帝猛地喝斥,寂惊云不敢再说,闭了嘴。皇帝坐回椅子上,半晌没有说一句话,久久才道:“惊云,你出去!”

  寂惊云怔了怔,看了皇帝一眼,站了起来,转身想走,又停下来:“皇上,荣华夫人的身子,不益长跪……”

  “出去!”皇帝的声音冷下来。寂惊云不敢再说什么,走出房去。房间里只剩了我和皇帝两个人,他坐着不言,我跪地不语,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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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14 18:43: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3章 黄雀(下)

  “起来坐吧。”终于还是皇帝先开口,我扶着腰费力地站起来,脚有些发软,赶紧扶住一旁的椅子。不敢抬眼看皇帝的表情,我扶着椅子坐下来,宽大的衣袖遮挡在身前,偷偷揉着跪得发麻的膝盖。皇帝一直不说话,这屋子沉默得令人感到窒息。我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寻思着皇帝刚刚发怒的原因。我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把他气成这样?看他那样子,似乎不单纯是为了我隐瞒他蔚相是人假冒这件事动怒,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呢?我蹙起眉,心中有些惶恐。难道他对我这身份起了疑心?可他是怎么生疑的呢?难道是从德贵妃那里了解到了什么情况?随即推翻了这个判断。前段时间大内侍卫刺杀我的事,虽然禀报给了皇帝,但似乎没见到皇帝有什么大的动作?如果那些大内侍卫真是侍卫统领派出来的,他一定知道行刺我的后果,肯定会把这件事安排得滴水不漏,即使那几个侍卫没被鬼面人杀死,回去说不定也会被灭口。能做上大内侍卫统领,绝不会是个笨蛋,必然有办法抹掉痕迹,把刺杀的事与自己撇开关系,如果皇帝查不出大内侍卫刺杀我一事是由德贵妃指使的,自然不会去对她做什么审讯。即使心中有怀疑,她毕竟是生有皇裔的贵妃,没凭没据的皇帝总不会对一个生过孩子的妃子动刑吧?顶多就暗中不动声色地调查。而且我敢断定德贵妃不会招认什么,她虽被蔚相牵连打入冷宫,但皇帝没想要她的命,若她一旦说自己是假冒蔚蓝雪进宫的,那不是死定了?

  所以,皇帝应该不会知道我这副身子就是蔚蓝雪才对!可是,为什么我心里不敢理直气壮地肯定?皇帝只是没有证据,并不代表他没有怀疑,他那么聪明,将前段时间发生的落水、刺杀等等事串一串,只怕早就对我这身份起疑了。他那么生气,必是心里因为没证据不能拿我怎么样感到窝火,或者还想逼我自己承认什么吧?越想越觉得如此,心里反倒镇定下来,只要我咬死不认账,皇帝也拿我没办法,毕竟我目前的身份还是云家的媳妇,皇帝不可能逼得太过火。

  “既然这个蔚相是假的,那真的蔚相去了哪里?”皇帝半天没开口,又支走了寂惊云,我本以为他肯定要对我进行逼供的,没想到一开口,倒问起这个来,语气也平静了,倒让我觉得有些不适应。

  “这……,臣妾怎么知道?”我见皇帝挑了挑眉,没有不悦之色,赶紧道,“这个周景赟能假扮蔚相这么久,想必真正的蔚相已经凶多吉少了。”

  “是么?”皇帝看着我,手指在身侧的茶几上轻轻地敲着,唇角淡淡一勾,“你既让人去查了假相的底,怎么不顺便查查真相的去处?”

  “这……,与臣妾有何关系?”我早已知道真相的去处,还用得着查么?只是,对一个嘴里说着对皇帝忠心不二的世家来说,知道这样的情况还不去查,是有些反常了。皇帝这一刻在想什么?恐怕又以为云家的忠心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看来前些日子的示忠示好,仍然不能解除皇帝对云家的疑心啊。

  “是呵,与你没什么关系……”皇帝轻嘲地笑了笑,又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心里有些忐忑,提议道:“皇上想知道真正的蔚相去了哪里,何不去审审这个周景赟?”

  “他我自然要审。”皇帝淡淡地道,看了我一眼,“荣华夫人以前与德贵妃认识?”

  我悚然一惊。好厉害的皇帝,本以为他已经放下刚才那事儿了,没想到随意问些其他的事情再把话锋一转,又兜回去了。镇定地抬起眼,眼中故意带上几分惊讶:“德贵妃?皇上说笑了,臣妾以前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认识贵妃娘娘这样的名门闺秀?”

  他定定地看着我,身子懒懒地往后一靠,眼神高深莫测:“荣华夫人,你还想抵赖?你若不认识德贵妃,她怎么会派人刺杀你?”

  我的脑子“嗡”地一下,顿时一片空白,难道德贵妃将她派人刺杀我的事招了?还是皇帝已经查出了是德贵妃派人刺杀我?所以他刚才面对我的推诿狡辩才那么生气?那他刚才为何不直接说出来?他既知道是德贵妃要杀我,干嘛还来问我为什么?不对……!我心头一激灵,心中顿时一片雪亮,恍然大悟,他不知道,他是在诓我!

  心中已有决断,抬眼看着皇帝,我佯作讶异道:“皇上说什么?您说是贵妃娘娘要杀我?”

  “你不知道?”皇帝的唇角微微有一丝抽搐。我装作没看见,惊讶地道:“臣妾怎么会知道呢?臣妾倒是奇怪了,贵妃娘娘为什么要杀我?皇上没问她么?”

  皇帝不说话了,或许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没有诈到我的话,反而不好将这话圆回去。皇帝脸色有些阴郁,我想了想,试着找台阶给他下:“皇上是猜测呢,还是有证据能证明是贵妃娘娘做的?若是冤枉了贵妃娘娘,岂不是臣妾的罪过?”

  皇帝的眼睛里燃着火苗儿,我的手心有些发汗,知道他心里这会儿肯定气得不行,他盯了我半晌,眼里的火星灭下去,轻轻一笑,顺手下了我给的台阶:“荣华夫人说得不错,许是朕多心了。”

  “皇上也是为臣妾着想,想快些查清是谁指使大内侍卫对臣妾不利。”我顺手一个马屁拍过去,“皇上体恤臣子、英明仁德,臣妾感恩在心。”

  他的脸抽了抽,眼中有丝哭笑不得,半晌,才轻嘲道:“荣华夫人,今晚的事,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解释?”

  今晚的事还要什么解释?你不都看到了么?蔚相的儿子想劫狱,我阻止他罢了,没犯法吧?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道:“皇上都看到了,臣妾还用解释么?皇上要治臣妾的罪么?”

  “治你的罪?”皇帝不置可否地看着我,半晌,才懒懒地道,“念在你有孕在身,你今儿犯的错,我就不追究了。”心中刚刚一定,又听皇帝接着道,“你回去闭门思过,三个月不准出门。”

  “皇上……”我错愕地看着他,不是说不追究了吗?怎么还让我闭门思过?皇帝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识相地闭嘴:“谢皇上恩典。”

  皇帝接着道:“至于蔚彤枫,胆大包天,目无王法,企图劫狱,其罪当诛!”

  “皇上!”我大吃一惊,“蔚大哥虽然一时糊涂,可他不是还没有劫狱吗?还没有做的事怎么能定罪呢?”

  “没做的事就不定罪?”皇帝的唇角冷硬地抿起来,冷笑道,“你哪里来的这种想法?企图劫狱已是死罪,何况他已经付诸行动,若不是你拦阻,你敢说他不会潜入刑部大牢?”

  我顿时无言以对,我忘了我身处在封建社会,不是二十一世纪,没有既成事实的不叫犯罪。但在君主集权的国家,所有防碍到皇权的事情,哪怕你只是心里想想,也是有罪。我咬了咬唇,赶紧给蔚家大哥求情:“皇上,蔚大哥以为牢里关的是他父亲,只是一时冲动,才犯了糊涂。皇上念在他一片孝心,饶了他这一次吧!”

  “饶他?”皇帝看着我,寒声道,“我饶得了吗?”

  “为何不能饶他?”我真的着急了,皇帝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您是皇上,只要你金口一开……”

  “荣华夫人半夜私会劫匪,甚至扬言蔚相是假的!”皇帝蓦地打断我,眼睛眯起来,“这件事今晚这么多官兵看到、听到,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我蓦地呆住了,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身子顿时轻颤起来,不……。却听到皇帝一字一字地道:“蔚相残党,企图劫狱,荣华夫人私会劫匪,扬言蔚相有假,皇帝却饶了他们,这些事若被今晚这些官兵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你可想过?”

  “未必就会传出去……”我无力地争辨。皇帝冷哼一声:“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朕不会做那些没有保障的事!”

  “那皇上想……”皇帝必会对今晚的事情有所遮掩,我心中感到恐惧,声音有一丝颤抖。皇帝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寒声道:“你要我饶了他,那今晚这些官兵全都要死!你是要他一个人死,还是要让一群人死?”

  我感到全身发冷,身子无力地瑟缩在椅子里,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一刻,我才算真正体会到这个男人的冷酷,才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做天家无情。一直以来,就算明白与眼前这个男人无缘,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我心底其实一直对这个曾经打动过我心的男人,怀着一种有恃无恐的心态的。直到这一刻,我才突然发现自己幼稚得可笑,叶海花,你所恃的,根本不可能左右这个男人丝毫,你凭什么无恐?你凭什么跟人谈条件?明白这个事实的刹那,心中顿时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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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14 18:43: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4章 探花

  “皇上早就有定夺了不是吗?”我悲哀地看着他,觉得心很累很累,“即使今天皇上杀了蔚大哥,那些官兵,也一样要死,不是吗?”
  他根本没准备放过他们,杀了蔚家大哥,只能堵住蔚相残党企图劫狱的嘴。荣华夫人半夜私会劫匪,扬言蔚相有假,这件事成了他们的催命符,皇上,若是以前,我会自以为是地认为你是在保护我,可是现在我不敢这么自大了,你是要遮掩这件事,但不是为我,是怕流言传出去惹来更大的麻烦。但我叶海花一个人,背不起这么多条人命。

  皇帝沉默地看着我,我凄然一笑:“皇上,请处置臣妾吧!荣华夫人半夜私会劫匪,口出妄言,请皇上赐罪!”

  “你……”皇帝目光森冷,狠狠地盯着我,双手紧握成拳,寒声道,“你别逼我!”

  是你在逼我呵,皇上。我根本没有办法选择,我根本不能选择。屋子如同一个灌满煤气的罐子,只要有一颗细微的火星立即就会被引爆。我觉得胸口闷得有些难受,紧张得透不过气,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寂惊云的声音:“皇上!”

  压力顿时被外界的力量释放开来,我松了口气,皇帝的语气也平静了:“什么事?”

  “云世子来了,想见皇上!”寂惊云在门外道。我怔了怔,云峥来了?一时心里百味杂陈,云峥醒来没见到我,肯定让他担心了。皇帝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让他进来!”

  门开了,云峥踏进房,匆匆看了我一眼,我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他已经向皇帝跪地行礼:“臣云峥参见皇上!”

  “平身。”皇帝见云峥站起身,微微笑了笑,“前阵儿听说云世子身体不适,现下如何?”

  “谢皇上关心,是臣的老毛病,已经习惯了。”云峥的表情淡定,看着皇帝,不卑不亢地道,“皇上,臣妻有孕在身,不宜长时间逗留在外,请皇上恩准,让臣接她回去。”

  “嗯,朕正要说你,你也太不应该了,让妻子大着个肚子半夜乱跑。”皇帝一脸和善,用关切的语气责备云峥,“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儿……”

  “皇上,不关云峥的事……”我赶紧辩解。云峥看了我一眼,笑了笑:“皇上责备得是,臣以后会注意的。”

  “嗯,你就把她带回去,好好看着。”皇帝看了看我,笑道,“荣华夫人先出去吧,我同云世子说几句话。”

  我看向云峥,他微笑着对我点点头。起身向皇帝施了礼,我忐忑不安地走出去,寂惊云见我出来,点头道:“云夫人!”

  “寂将军……”我欠了欠身,走了两步,顿住身子,转头看他,“将军……”

  “夫人有话请讲。”寂惊云见我的表情,往屋子看了一眼,上前两步。我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将军,蔚大哥真的一定得死吗?”

  寂惊云诧异地扬了扬眉,却不开口。我见他不开口,知道他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咬了咬唇,轻声道:“将军,我能见一见蔚大哥吗?”

  “这……”寂惊云为难地看着我,摇了摇头,“云夫人,恐怕不行。”

  眼泪涌出来,在眼眶里打转儿,我死死地憋着眼泪,不让它滑下来:“那……,请将军代为照顾,让他在牢里好过一点儿……”

  “夫人请放心,惊云力所能及的事,一定尽力。”寂惊云见我快哭出来了,有些手足无措。我吸了口气,颤声道:“谢谢将军!”

  寂惊云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转头对我道:“云夫人,更深露重,请到侧厢小坐,等云世子出来。”

  皇帝并没有跟云峥说太久,过了一会儿就放他出来了。云峥走进侧厢,见我坐着发呆,走到我面前,轻声唤我:“叶儿……”

  “云峥……”我抱住他的腰,眼泪滑出来,“对不起,云峥,对不起……”

  “傻瓜,没事了,没事了……”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柔声道,“别哭了,我们回家……”

  他温柔地擦干我脸上的泪,牵起我的手。我站起来,跟着他走出房去,寂惊云已经不在房外了,我见正厅仍透着烛光,想必被皇帝召进屋去了。四个铁卫被放了出来,在院子里候着,见我们出来,赶紧护到我们身边,出了刑部。

  马车缓缓启动,我倚在云峥怀里,又疲又困,沉默了半晌,我轻声道:“皇上留你下来,说了什么?”

  我本不想让云峥烦恼太多杂事,可是到最后还是要他来帮我处理善后,云峥与皇帝之间,是不是达成了某些协议,皇上会不会用今晚的事,对云峥提一些过份的要求?心里又是心痛又是内疚。云峥握着我的手,柔声道:“也没什么,你别想太多……”

  “真的没什么?”我不放心地追问。云峥笑了笑:“傻瓜,有事我一定会告诉你的。累了吧?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嗯。”我闭上眼睛,本以为又累又困,很容易睡着的,可是心里被事情堵着,根本没办法入睡。皇上审讯假相和蔚家大哥的时候,会不会又出状况?蔚家大哥一定要死吗?还有那些官兵,真的会全部被杀掉吗?我回忆着皇帝当时的表情,越想心越寒,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感觉到云峥的手臂拥紧了我,似乎感觉到我身子发冷,他的披风覆到了我身上,我紧闭着双眼,忍住想滑出眼眶的泪,将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云峥,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的怀抱是安全的。

  这一晚睡得极不安稳,我一直在做梦,奇怪的、压抑的、纷乱的梦境,如同满地的碎片,梦到楚殇冰厉的眼神,冥焰灿烂的笑脸,凤歌如霜的银丝,安远兮决绝的背影……,像走马灯一眼在我的脑中打转,我挣扎着、喘息着、哭喊着,想挣脱这沉重的梦魇,可是我怎么都挣不脱,那些碎片旋转得越来越快,像呼啸的猛兽,我听到尖锐的儿啼,在我耳边惨烈地啼哭,宝宝,不要,宝宝……

  “叶儿,醒醒,醒醒!”有人轻轻拍打我的脸颊,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气地喘气,冷汗潸潸。云峥侧坐在我身边,见我醒来,舒了口气:“叶儿,你做噩梦了?”

  我回过神,反射性地伸手抚上小腹,神经质地道:“我的宝宝,我的宝宝……”手触到圆滚滚的肚子,温润柔软,我心头一松,舒了口气。云峥紧张地道:“叶儿,你觉得不舒服吗?”

  我感到有一丝明显的胎动,不知道是宝宝在肚子里伸手还是踢腿,将手放在肚子上,甚至能想像到它伸着懒腰张着小嘴打呵欠的样子,不由得微笑起来,抬眼看着云峥,轻声道:“没事,是宝宝在肚子里踢我呢……”

  “真的?”云峥用衣袖擦着我额上的汗,欣喜地道。我点点头,拉他凑拢肚子:“你听一听,他好像玩得挺开心……”

  云峥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到我肚子上,宝宝恰在此时动了一下,他“呀”了一声,抬头瞪着我的肚子,又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上去,感受到宝宝的胎动,唇角渐渐咧开,欣喜地道:“真的,真的在动,呀,他踢了一下腿……”

  我笑起来,云峥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很疼孩子的父亲。云峥的手温柔地放在我的肚子上,抬起头,表情是难以言喻的满足。我迎上他的眼睛,他的眼里带着感动,甚至,还有一丝脆弱,我的心不由一颤。他缓缓俯下头,温柔地吻了吻我的额头,轻声低喃:“叶儿,谢谢你……”

  “傻瓜……”他的情绪感染了我,我的心顿时也变得又酸又软,蜷到他温暖的怀里去,我闭上眼睛,云峥,我才要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谢谢你对我的包容,谢谢你肯爱我这样的女人。

  这一夜的折腾惊倦,第二天直睡到下午我才起床。不知道是不是夜里受了凉,云峥有些不舒服。傅先生来给云峥看过之后,开了些药让下人去煎。我帮云峥盖好被子,待他睡熟了,去厨房看了看给云峥煎的药,云峥的贴身小厮云泽守在药炉边看着火。见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做着,我退出厨房,想了想,径直去找傅先生。

  他见我来了,也不惊讶,请我坐下后才道:“少夫人是否想问峥少爷的病情?”

  “是。”我点点头,蹙眉道,“云峥自从上次毒发之后,身体差了好多,稍不注意就会受凉,又比以前怕冷,傅先生,云峥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已经不好控制了?”

  “少夫人多虑了,峥少爷只是夜里受了点寒,与中的毒并无关联。”傅先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责备。我顿时无言以对,心里仍觉得有丝不妥,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得欠身道:“那劳烦傅先生多费心了!”

  他淡淡地点头,我转身出了院子,想回去守着云峥,在前院碰到匆匆行来的云义,见了我,欠身道:“少夫人,寂将军来了,在花厅候着呢。”

  我微微一怔,赶紧道:“我马上过去!”

  匆匆行至花厅,踏进门,见寂惊云坐在椅子上喝茶,见我进来,站起来抱拳道:“云夫人!”

  “将军来有何事?”我有些紧张,难道是蔚家大哥有事?皇上已经要处置他了么?寂惊云笑了笑:“云夫人,皇上让我来带周福生走!”

  “福生?”我怔了怔,“皇上想……”

  “昨天夫人跟皇上说的那些,皇上要秘审,所以让我来带周福生。”寂惊云解释。我的心乱成一团:“寂将军,福生并不知道蔚相就是他父亲,让他去有用吗?”让福生去面对他父亲被审讯,让他知道他父亲不但抛弃了他们母子,还是个大坏蛋,甚至有可能是他父亲逼死了他母亲,光想想就觉得不忍。

  “这个皇上自有定夺。”寂惊云顿了顿,轻声道,“我们做臣子的不好违逆。”

  这我明白,我叹了口气,吩咐云义去带福生过来,想了想,对寂惊云道:“寂将军,福生就拜托你照顾了。”

  “夫人放心。”寂惊云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夫人其实多虑了,皇上不会为难一个孩子。”

  我怔了怔,我对皇帝的防备和不信任,竟然这么明显么?沉默地垂着头,听到寂惊云道:“夫人,皇上……”

  “阿花姐姐!”福生和金莎跑进来,打断了寂惊云。我瞪了金莎一眼:“我只说让福生过来,你跑来做什么?又偷懒不念书?”

  金莎委屈地噘着嘴,福生赶紧道:“叶姐姐,先生让我们休息呢。”

  “福生,你过来。”我微微一叹,拉起他的手,“福生,这位是寂将军,他一会儿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可能你会见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我想把蔚相的事告诉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可是如果不说,我又担心他突然面对打击,会受了刺激。

  “阿花姐姐,福生要去哪里?”金莎一听要带福生走,立即忘了才被我责备了,紧张地拉住我的手臂,“不要嘛,人家要福生陪我,不要让福生走。”

  “叶姐姐,我要去很久吗?”福生倒是一点也不关心去哪里,看了金莎一眼,看来他只担心能不能回来吧。我笑了笑:“不会很久,最多几天。”

  福生点点头,也不再问了。这孩子本来就特别敏感,如今寄人篱下,更懂得看人眼色,从来不提什么要求,不多言多语,懂事得让人心疼。寂惊云起身道:“云夫人请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那拜托将军了。”我起身相送。寂惊云道:“夫人身子不便,不必送了。”他牵了周福生出去,金莎听福生只走几天,也不闹了,对我道:“阿花姐姐,我去送福生。”话音刚落,人已经追了出去。

  回房去看云峥,他刚好醒了,我坐到床边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我微微一惊。正想开口让宁儿再拿床被子出来,却听到云峥低声道:“叶儿,你冷么,多加件衣服。”

  我怔住,心中涌出无边的恐慌,面上却不动声色,让宁儿给云峥加了被子。云泽把药煎好了端进房来,云峥喝了药,晚膳只喝了一点粥粥,一会儿又睡沉了。我让下人烧了两个火炉摆到屋内,提高室内的温度。去傅先生那里问不出什么,能不能找别的大夫问问,不知道怎么的,蓦地想起易沉谙,云峥不是说他精通医术么?以云峥和他的交情,不知道有没有让他替自己诊治过?难道他也没有办法?

  心思浮动间,我再也坐不住,走到书房,写了一封信。我在信上详细写了云峥毒发的症状,傅先生的诊治方法,还有近期云峥的身体状况,写了十几页,然后将厚厚的一叠信纸塞进信封封好,让云泽送去给易沉谙。如果不是被皇帝禁足,我会亲自去找易沉谙的。他是个怪人,从来不上侯府的门,每次都是云峥去见他,我也不好强请他入府。

  天已黑尽。我拨了拨烛台上“滋滋”作响的烛心,笼上灯罩。窗外有风贯进房,有些冷。我行至窗前,看到窗外的树木花草都掉尽残叶,天地间一片萧瑟的景象。微微叹了口气,我伸手准备关上窗户,冷不防窗口突然冒出一个人,手肘放在窗台上,托腮望着我,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眨,笑眯眯地道:“姑娘何事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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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14 18:44: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4章 探花(下)

  这男人就是喜欢玩这套游戏,我双手环抱,唇角微微一勾:“公子,有大门不走,又干回老本行了?”
  “唉,花花你这人就是没有情趣!”男人撇了撇嘴,眼睛抛出一个媚眼,嗔道,“你不知道么?通常高人都有一些独特的僻好……”

  “你的僻好就是喜欢要夜黑风高夜翻进别人家的院墙么?”我笑了笑,讽刺道,“知不知道会这样做的通常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强盗,一种是采花贼!”

  “咳咳,你这女人说话总是这么刻薄……”男人轻咳了一声,脸色窘起来。我轻笑道:“你竟然能躲开云家的守卫偷溜进来,厉害啊……”

  “小意思……”玉蝶儿得意地一笑,随即苦了脸,“不过你再不让我进去,只怕我身上会立即多出几个剑窟窿来。”

  话音刚落,玉蝶儿脖子上就架上一把明晃晃的剑。我望着站在玉蝶儿身后面无表情的云乾,忍不住笑起来:“云乾,他是我朋友。”

  长剑收了回去,云乾退开,隐于夜色当中。玉蝶儿叹道:“花花呀,你们家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吓人……”

  “嗤!”我翻了翻白眼,“谁让你不走大门,进来吧!”

  玉蝶儿从窗外跃进屋内,我坐到软榻上,见他一屁股坐到我对面懒洋洋的样子,轻笑道:“几时回京的?”

  “昨儿。”他从茶几的果盘里取了一个桔子,掰开丢了两瓣到嘴里,含混不清地道。

  “不是说要游历四海么?”我的唇角勾起来,“怎么,被边城的那位女掌柜甩了?”

  “咳咳……”他差点把嘴里的桔子喷出来,瞪着我道,“胡说什么……”

  “你敢说你这几个月不是跑到边城去了?”我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脸色尴尬起来。玉蝶儿挥了挥手道:“别说我了,说你吧,怎么回事?唉声叹气的,脸色还这么差?”

  我的笑容淡下来,拿了个桔子在手里揉捏,想了想,轻声道:“花蝴蝶,你行走江湖多年,对毒药熟么?”

  “你想干嘛?你要毒药干什么?”他警惕地看着我。我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道:“不是我要毒药,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一种来自南疆的奇毒?”

  “什么毒?”玉蝶儿见我一脸严肃,也正经起来。我蹙眉道:“我也不知道那毒叫什么,只知道那毒发作的时候,中毒者身体里仿佛有无数黑色的细线游走,尤如沙虫,那细线最后还会汇集在脸上,形成一种蔓草状的图案。”

  “这世上有这种毒?”玉蝶儿皱起了眉毛,“玉某倒从未听闻过。”

  我失望地叹了口气,我也料到了,如果这么容易便知道是什么毒,云家也不会二十多年都找不到解药了。玉蝶儿想了想,接着道:“不过,我以前倒听过南疆有一个很神秘人数极少的部落,善养毒虫,有阴毒者给人体内种下虫毒的事儿。你说那沙虫,听起来倒像是毒虫。”

  “你是说蛊毒?”我不是没想过是蛊,但我能想到,难道云家人想不到吗?玉蝶儿惊讶地看着我道:“你怎么知道是蛊毒?天曌国因为严禁巫蛊之术,国人对蛊的了解很少的。要不是我以前在南疆认识了一个南苗姑娘,我也不知道南疆居然有这样奇特的毒……”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我之前刻意选择忽略云峥可能是中蛊而不是中毒,是因为我前世曾经听说过,中蛊者必需要施蛊者才能解毒,而那个施蛊的绮罗已经死了,所以这些年来,傅先生只能一直帮云峥压着蛊毒,而无法将蛊毒根除。

  是这样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云峥身上的蛊毒,永远都没有办法清了。玉蝶儿见我面色有异,蹙眉道:“花花,是谁中了蛊毒?”

  我置若罔闻,忧心忡忡。玉蝶儿小心翼翼地确定:“不会是云世子吧?”

  我脸色惨淡,疲倦地道:“我不知道是否真是蛊毒,等明天向傅先生确认了才清楚。”

  玉蝶儿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只轻声道:“那你早点休息,我明日再过来看你。”

  我点点头,他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从窗口跃出去。我继续坐着,等脑子没那么乱了,才起身回房。云峥在床上熟睡着,屋子烤得很热,我握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手没有之前那么冰冷,心头略微一安。脱了鞋,蜷到他身边去,我怔怔地望着云峥苍白的面容,手指轻轻抚上他入鬓的长眉,抚平他轻蹙的额头。他的表情舒展开来,我轻轻抱住他单薄的身子,将脸凑到他的肩头,喃喃低语:“云峥,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次日,云峥的病似乎没有一点儿好转的样子。天一亮我就赶紧去找傅先生,想问个明白。傅先生对我直截了当的问话有些震惊,脸色微变,但立即镇定下来:“少夫人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峥少爷绝对不是中了蛊毒!”

  他说得斩钉截铁,转无转寰的余地,我心中反而更加生疑:“先生怎么如此确定?”

  “少夫人,我是大夫还是您是大夫?”傅先生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客气了,“我以我数十年的行医经验担保,峥少爷绝不是中的蛊毒。”

  他说得这么坚决,看来我是问不出什么了,但我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浓。想了想,我不动声色地道:“是妾身冒失了,打扰先生了。”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傅先生应该清楚云峥中的毒的,但也许他真的没有办法解毒,所以才要隐瞒吗?如果那真的是蛊,该怎么办?

  走到庭院,遇到匆匆而来的云义,见了我,赶紧递上手中的信封:“少夫人,有两封信。”

  我接过来,见一封是老爷子写来的,另一封是易沉谙的回信,赶紧打开易沉谙那封信,我写了那么长一封信给他,他的回信却只得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只有廖廖数句语焉不详的话,对云峥这病讳莫如深的样子。他的信越写得这样意思不明,我越发坚信他是清楚云峥的病情的,只是可能顾忌着什么不能坦然相告。可恨我现在被皇帝禁足,不然一定上门问个明白。

  拆开老爷子那封信,信上说他甚为挂念云峥和我,已经起程赶来京师,算算日子,下个月初就要到了。收了信,我回房,见云峥已经醒了,披着貂皮锦袭倚在软榻上,正在看书。我心中一喜,赶紧冲过去:“云峥,你身子好了吗?”

  “比昨日好多了,整天躺着也不舒服。”云峥搁下书,握住我的手,歉然地道,“让你担心了,真抱歉。”

  他的手虽然不暖,却也不凉得渗人。我轻声埋怨道:“你呀,身子刚刚好一点儿,就来看这些费神的东西。”

  他笑了笑,拉我坐到他身边,温和地道:“那叶儿给我讲个故事如何?”

  “好呀!”我轻轻揉搓着他的手,笑道,“你想听什么?”

  “上次你给我讲的人鱼的故事,好像还没讲完呢。”云峥温柔地揽住我,轻声道,“就接着讲吧。”

  《海的女儿》?我皱了皱眉,突然之间很抵触这个不吉利的故事,我想了想,笑道:“我另外给你讲一个灰姑娘的故事如何?”

  “好。”云峥也不坚持,事实上,我觉得跟云峥讲童话是一件很白痴的事情,不过无论我讲什么,云峥都会喜欢听的。我开始讲故事,云峥一直静静地微笑着,屋子里飘着淡淡的龙涎香的香味,很安静,只听到我一个人叽叽呱呱的声音。

  “……从此,王子和灰姑娘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我用这句童话的永恒结尾结束了这个故事,抬眼看着云峥,笑道,“云峥,我就是灰姑娘,你是我的王子。”

  他的唇角漾开温柔的笑容,我望着他的眼睛,坚定地道:“我们会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拥紧了我,沉默不语。我知道他心里必然还有些事瞒着我,却不愿逼他,挂上笑容:“你精神好些了,要不要去园子里走走,我今儿看见园子里的梅花开了,好香呢。”

  “这园子里的梅花只得几株,哪及得上玉雪山的梅,满山都是。”云峥轻笑道。

  “是吗?”我知道玉雪山是京师西郊的一座山峰,却不知道原来那里还有满山梅花。云峥点点头,柔声道:“云家在玉雪山有一座别苑,以前我只要呆在京师,冬天都是住在那座别苑里的,我很喜欢那里,漫山的雪,漫山的梅,像是世外桃源。”

  “啊,竟还有这样的地方?怎么我们这次不住到别苑去?”我轻呼。云峥笑了笑:“我本想等梅花开了与你一起搬去别苑住的,可你大着肚子,又担心你住在山上恐怕不方便,如今又被禁足,今冬的梅花,怕要错过了。”

  “啊……”我懊恼地蹙起了眉。云峥轻笑道:“别丧气,以后还有机会的。”

  这话我爱听,以后一定有机会的。我笑起来,点头。

  云峥喝了药,我逼他上床休息,不管他嘴里说他不累那些话,云峥无奈地躺到床上去,我就说嘛,他嘴里说着不累,可是躺到床上没多久,又睡着了。

  一会儿宁儿进来说,玉蝶儿来了。我走到花厅,见到他那一瞬间,心中一动,还不等他开口,我支退了下人,压低声音道:“花蝴蝶,你易容的东西在身上吧?现在能帮我易容吗?”他以前给我的那几张人皮面具,在朝廷查封倚红楼的时候弄丢了,害我很多设想都落了空。

  “你要做什么?”玉蝶儿怔了怔。我低声道:“我要出门去找个朋友,但被皇上禁了足,不让出门,你帮我改改样子,我一定要出去。”我要去找易沉谙,弄清楚云峥的病情。

  “改变你的样子倒是不难,不过……”玉蝶儿看着我,蹙起了眉,指了指我圆滚滚的肚子,“这里就麻烦了……”

  “披上锦袭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会小心掩饰的。”我赶紧道。

  玉蝶儿想了想,笑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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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14 18:44: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5章 情蛊

  我在玉蝶儿的帮助下乔装易容,顶着一张截然不同的脸潜出府,径直寻到易沉谙家中。前来开门的女子让我吃了一惊,她竟然是百花楼里那位“赛卡门”。我诧异地看着她,她怎会出现在易沉谙家中?蓦地想起她在沉谙的面摊吃过白食,难道就是这样认识了?
  “你们有何事?”赛卡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和玉蝶儿,显然没有认出我就是那日随平安去百花楼闹过她场子的人。

  “我找易沉谙。”我对她点点头,微笑道。

  “你是谁?”她仍拦着门,一点也没有放我进去的意思。这倒有趣了,看她的样子,似乎与易沉谙极熟了。不由得笑了笑:“沉谙不在吗?”

  她看着我,还未出声,身后传来易沉谙的声音:“赛姑娘,是谁来了?”

  “啊,是找你的。”赛卡门这才拉开院门,让我们进去。沉谙从屋里出来,见到我和玉蝶儿,微微一怔:“两位是……”

  “沉谙,是我。”我赶紧出声,不想被赛卡门知道我的身份,我没有报出姓名,好在沉谙听出了我的声音,讶异地看着我:“嫂……”

  “沉谙,我有些事想私下跟你谈。”我立即打断他。我才写过信给他,易沉谙想是猜出了我的来意,略一迟疑,对赛卡门道:“赛姑娘,在下有朋友来访,不能招呼姑娘……”他的语气很客气,可听在耳里却带着莫名的疏离。我好奇地看着他们,这两人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知道了,我这就走。”赛卡门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踏出门去。易沉谙走到院门前,望着门外怔了会神儿,才将院门关上,回头对我道:“嫂夫人,里面请!”

  我和玉蝶儿踏进房去,玉蝶儿扮成了个随从的样子,一直没开口,跟在我身后。沉谙平静地给我奉上茶,坐到我对面,淡淡地道:“嫂夫人找我问云兄的病情么?”

  我点点头,轻声道:“沉谙,我看过你的信,我相信你一定清楚云峥的病情。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应了云峥的要求才要瞒我,但我希望你能体谅我的心情。不弄清这件事,我不会安心的。”

  “如果云兄对嫂夫人有所隐瞒,你会怨他么?”易沉谙看着我,静静地道。

  “他若不想我知道,必有他的考量,我不会怨他。”我摇摇头,有些无奈地道,“我知道有些事,云峥不想让我知道,是为了我好。但是,在我看来,坦白的伤害比不明真相的痛苦更容易让人承受。我不怨他,不代表我不会担心,不会难过。他不让我知道,也不代表他的想法和做法就是正确的。我希望我的相公有事的时候,我能为他分担一些痛苦,而不是让他一个人去扛。”

  易沉谙怔怔地看着我,眼中有一些迷惘,但更多的似乎是欣慰,半晌,才慎重地道:“嫂夫人,云兄能娶到嫂夫人为妻,一生无憾!”

  “那么,你能告诉我,云峥真正的病因吗?”我诚挚地看着他,满怀期待。

  “云兄是怎么跟你说的?”易沉谙看来已经被我说动了。我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他说他是中毒!”

  “中毒……”易沉谙淡淡地笑了笑,微微一叹,“是呵,他一直以为他是中毒,直到你们这次返京之前,都以为自己是中毒。”

  “返京之前?”我怔了怔,这么说,在返京之前,云峥仍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了?我吸了口气,心提到嗓子眼儿上:“不是毒,是蛊吗?”

  易沉谙的眼中浮上一抹惊讶之色:“原来夫人已经知道了。”

  他的回答让我感到绝望,我摇摇头,苦笑道:“我只是猜测,你接着讲。”

  易沉谙将诧异之色压下,望着我缓缓道:“五年前,云兄托我查他所中之毒。我随师父学医多年,对毒药也颇有研究,却从未听闻过他中毒的这种症状。这几年,我不知道查阅了多少古籍,研究了多少医书毒经,都没有什么线索。一年多前,我在一本几乎失传的古籍中看到一段短短的只有十余字的关于南疆蛊毒的记载,引发了我的猜测。我虽然识毒不少,但对于南疆蛊毒,却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我立即动身去了南疆,想打听南疆蛊毒的情况。没想到这种神秘的蛊毒,即使是在南疆地区,懂的人也不多,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打听出南疆有一个神秘的小部落,善养蛊虫。”

  他停下来,似乎回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眉头蹙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花了些心思接近那个部落,发现那个神秘部落的人的确善养毒虫,但也非人人都会养蛊。听族人说他们部族的养蛊之术代代秘传,只有巫师和蛊王才能学习蛊术,连族人都难窥全豹,外人根本无法探其究竟。”

  我听得很专注,见他又停下来,轻声道:“那你不是很难打听到什么?”

  “倒也不是。”易沉谙沉默了半晌,才道,“养蛊之术虽然是古老神秘,历来只有巫师和族长才能学习,但族人对蛊虫的品种和作用却是知晓的。”他又停下来,蹙着眉,似乎脑子里的思绪纷乱。我隐隐觉得,易沉谙在南疆寻求答案的那些日子,一定发生过一些令他感到十分痛苦的事,心中不由感到有些内疚,逼一个人去回想痛苦的往事,并不是我一贯为人处世的作风,但真相就在眼前,我不愿也不能放弃知晓的机会。

  迟疑片刻,我轻声道:“你探听到云峥中的蛊毒了,是吗?”

  “嗯。”易沉谙平复着思绪,接着道,“我在那个部族呆了差不多一年,终于打探到云峥中的毒,果真是一种奇特的蛊毒,一打听清楚,我立即起程回国,本想去沧都告诉云兄这蛊毒的情况,没想到去了才知道你们夫妇俩被皇上召进京,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我估算着走水路已经追不上你们,所以快马加鞭从陆路赶回京师,留了个口信给侯府的管事,让云兄一到京师便来找我。”

  我想起我们刚到京城,云峥便带我到易沉谙的面摊儿去吃面,想来是那时候他已经收到易沉谙的留言,所以才去的,不过那晚我一直在场,没听到易沉谙对云峥说什么呀?随即蓦然想起易沉谙那晚似乎塞过什么东西给云峥,恍然道:“我记得你那天好像塞了什么东西给云峥,是不是就是写的那蛊毒的事儿?”

  易沉谙看着我,点点头:“原来嫂夫人当时已经看到了?”

  “这么说,云峥就是那天之后,知道自己是中了蛊,而不是中毒?”我怔怔回想起云峥那天之后的表现,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他知道自己中的是可怕的蛊毒,心中是什么感受?他有没有害怕过?他是不是掩饰着自己的忧虑和恐惧,却把温和的笑容留给我?

  心痛得一阵阵抽搐,我的双手在衣袖底下用力交握着,捏着生疼。只听易沉谙低声道:“不错。”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道:“那么,云峥到底中的是什么蛊?”

  易沉谙看着我,缓缓道:“云兄所中的,是一种最为奇特的蛊,名叫情蛊。”

  情蛊?不是没有耳闻过这种蛊,前世在电视剧和武侠小说中,都久仰过情蛊的大名,相传是苗家女子以心血养成,用来控制情郎,独享爱情的奇蛊。绮罗怎么会对一个婴孩,使用这种蛊呢?要用也该用在云峥老爸的身上啊?

  “何为情蛊?”玉蝶儿见我沉思不语,忍不住发问。易沉谙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情蛊,算是南疆蛊毒里最歹毒的蛊,中蛊者终生不能动情,否则便会受噬心之苦,痛不欲生。”

  “不能动情?”我瞠大眼,怎么与我听过的情蛊不太一样?反倒像小龙女中的情花毒似的?易沉谙点点头,脸色有一丝沉重:“情有万千种,所以情蛊也有划分,而云兄所中的是情蛊里最可怕的‘无忧蛊’,中了这种蛊的人,要绝情灭爱,不单是不能动男女之情,连亲情和友情也会成为中蛊者的负担。”

  “无忧蛊……”我身体的温度一点点退去,喃喃地道,“无情自无烦恼,自此无忧?”

  “就是这个意思。”易沉谙点点头,“看来嫂夫人已经明白了。”

  “可是人活于世,怎么可能做到无情无爱?只要心中有一点情绪的浮动,便会受那非人的痛苦,好歹毒的蛊!”我咬紧唇,云峥,这便是你历来清心寡欲的原因么?你不可以爱任何人,你不能拥有爱情、亲情、友情,否则你身体里的蛊虫便会作怪。什么人会这样对你?什么人会这样恨你?

  “那么,这无忧蛊,能解么?”我握紧了双手,紧张地等待易沉谙的宣判,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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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14 18:45: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5章 情蛊(下)

  “施蛊者可解。”易沉谙轻轻蹙起了眉。
  “没有别的方法了么?”施蛊者已经死了。那绮罗,怎么会施这么歹毒的蛊?不是说施蛊之术代代秘传么?难道绮罗与那部族的巫师或族长有什么关系?也许该让云家从这条线上查一查。

  “还有一种方法,本来是绝无可能的,不过现在倒有一线希望。”易沉谙的表情有些奇怪,望着我的目光也有些迟疑。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赶紧道:“什么方法?”

  “这法子说来也简单,就是让中蛊者服用与心爱之人的紫河车,即可解。”易沉谙道。

  “紫河车?”我怔了怔,“是什么东西?”

  易沉谙一怔,随即笑起来:“就是胎衣。”

  胎衣?那不就是胎盘?我惊讶地抚上小腹,那不是,等宝宝出生,云峥的蛊毒就能解了?心头顿时一阵狂喜:“这么简单吗?服了胎衣就能好吗?不用再做别的了?”

  易沉谙见我表情狂喜,不禁微微一笑:“我查到的信息,就是这样。”

  “那你怎么说这方法本来是绝无可能的?”我得了这个消息,心头顿时轻松下来,想起易沉谙之前的话,忍不住问道。

  “无忧蛊是情蛊里最歹毒的一种,它不同于别的蛊毒,施蛊者一生只能养一只蛊,就算是南疆那个会下蛊的部族,也不会轻易给人下这种蛊。”易沉谙的脸色有丝苍白,“因为中蛊者动情越深,受的苦就最重,想爱人已是不易,能找到相互深爱之人,更是万难。而最重要的是,中蛊者若做不到绝情绝爱,蛊虫就会损伤他的身体,断绝他的生育功能,使他不能有子嗣。”

  我蓦地抬头,瞪大眼看着他,低呼出声:“这怎么可能?”

  手抚上小腹,我肚子里明明怀着云峥的孩子,怎么说他不能使女子受孕?那我肚子里怀的是什么?易沉谙脸上也闪过一丝疑惑:“至于嫂夫人为什么会怀上孩子,沉谙也感到困惑,最近也在仔细查阅在南疆整理的笔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我查出的结果的确是这样记载的,也许是嫂夫人福泽深厚,当是云兄大幸!”

  我的脑子很乱,只觉得有很多纷乱的线头,一个个的闪涌出来,却差一个连贯起来的东西。我抚了抚额头,甩开脑子里那些零乱的碎片,想了想,又道:“沉谙,傅先生的医术高明么?”

  “他能帮云兄控制住蛊毒这么多年,医术方面应当有其过人之处。”易沉谙看了看我,“嫂夫人有什么疑惑吗?”

  “为什么我问他云峥是不是中蛊,他一口就否认了呢?”我蹙着眉,“既然他医术高明,又是专职为云峥诊病的,这些年来,就没有查证过云峥身中的奇蛊吗?这似乎不是一个行医者该有的态度。”不知为何,我心里对傅先生总是存了一丝疑虑,让我对他不能尽信。

  易沉谙沉默半晌,才轻声道:“如果让我猜测,也许他不是不查证,而是一早就清楚了。”

  “你是说他一早就知道云峥中的是无忧蛊?”蓦地想起他一再强调要让云峥保持平和淡然的心境,越想也越发觉得是如此,“那他为何要隐瞒云家呢?说出真相,不是更利于云峥的诊治么?”

  “嫂夫人,你认为谁可以欺瞒永乐侯?”易沉谙笑了笑,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恍然,的确,老爷子怎么会容人骗他?也许老爷子早就知道云峥身中的是治不好的奇蛊,怕云峥丧失希望,才不敢告诉他,说不定傅先生瞒隐真相还是老爷子授意的。只是他们都没有料到,云峥早就对自己中的“毒”产生了怀疑,甚至避开老爷子的耳目,暗中让易沉谙帮忙调查。

  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一趟出门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如今我知道云峥的蛊毒可解,再不必受那种提心吊胆的折磨。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抬眼看着易沉谙,轻声道:“沉谙,云峥是否已经知道胎衣可解他的蛊毒?”

  “嗯。”易沉谙点点头。我忍不住猜测起当初他以为自己不能有孩子,是怎样的心情?以为自己蛊毒无解,蛊毒发作一日早过一日,又是怎样的心情?无忧蛊虽然与情花毒一样,都是中者不能动情,但情花是不能想起心爱的人,不能思念心爱的人,否则立即就会毒发。无忧蛊则是感觉到了中蛊者的情动,齐聚在月圆之夜一齐爆发。之前云峥清心寡欲,友情和亲情都是比较容易控制的,所以蛊毒也相对容易控制,可是,云峥没有想到会遇到我,没有想到会爱上我,他对我的爱越深,情越浓,那蛊毒就会越来越难控制,所以此次才会提前毒发,而且发作频率将会一次比一次高。

  我闭上眼睛,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云峥对我的感情,也许云峥最初,其实并没有想到会爱上我,他娶我,或许只是怜悯我的处境,或许只是满足老爷子的愿望,非关爱情,就如同我嫁给他的时候,同样只是把他当成了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可以让我心灵平静的避风港。只是,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之中,我们都渐渐受对方吸引,被对方打动,于是,那颗叫做爱情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待到他蛊毒提前发作,才惊觉情根早已深种。

  好在,这蛊毒终是能解,云峥知道我有喜的时候,肯定是没有预料到的狂喜吧?不只是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应该还有知道自己能恢复健康的喜悦吧?我的唇角微微上扬,云峥,你不想我知道,不告诉我这么多,是怕我担忧吗?你真傻呵,云峥。在你知道我怀孕后,就应该把全部的事实告诉我,害我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回去我一定要惩罚你。

  “嫂夫人……”易沉谙见我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迟疑片刻,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对嫂夫人说明。”

  “什么?”我看着他,见他一脸凝重,不由怔了怔。易沉谙想了想,终于还是说出来:“爱人的胎衣虽然能解云兄的蛊毒,可是一旦蛊毒开始提前发作,就必须在三个月的时间内解毒,否则就算有胎衣也没有用了。”

  我怔住,我现在仅怀胎五月,三个月之后是八个月,孩子如果不能在三个月内出生,一样不能救云峥,是这个意思吗?怪不得易沉谙说出这个方法的时候,表情那么奇怪。不!我一定要救他!我不能失去云峥!我的宝宝也不能失去父亲!定定地看着易沉谙,我沉声道:“沉谙,我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嫂夫人请讲。”易沉谙道,“沉谙力所能及之事,一定义不容辞。”

  “你医术精湛,定知道怎么才能让我提前将孩子生下来,是不是?”我目光坚定地望着他,“我想你在我怀孕第八个月的时候,帮我将宝宝催生出来。”

  “不可!”玉蝶儿和易沉谙大吃一惊,同时出声。易沉谙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摇头道:“催生之法过于危险,如果提前将孩子生出来,孩子相当于早产,不足月的孩子以后体弱多病不说,嫂夫人一定有性命之忧。”

  这个,云峥想必也同样知道吧?可他隐瞒不说,是因为他绝不会同意我用这样的方法。我的眼睛涩起来,云峥,你无时无刻不在为我着想,是因为这样,你才让易沉谙隐瞒你中蛊的真相,是吗?

  “云家的经济能力,能照顾好一个体弱的孩子。”我知道早产儿照顾得好的话,长大后一样能健健康康,云峥虽然体弱,但他体弱的根本原因不是早产而是中蛊,“至于我,我相信我可以撑过去,只要想到云峥,我一定能撑过去。沉谙,我不能让云峥出事,我需要他,我的宝宝也需要他。”

  “嫂夫人……”易沉谙怔怔地看着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我站起来,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沉谙,拜托你!”

  “嫂夫人!”他赶紧站起来扶我。我抬眼望着他为难的表情,目光无比坚定:“沉谙,云峥的朋友不多,我信任你,也相信你一定会尽力保我和孩子的安全,所以才拜托你。我心意已决,你无需再劝我。如果你不答应,我可以找别的大夫。”

  他的神情震动,半晌,才苦笑道:“嫂夫人如此坚决,让沉谙如何拒绝。”

  我的唇角微微上扬:“谢谢你,沉谙。”

  “在下写张药方给嫂夫人,从今天开始,嫂夫人按我开的药方服药,增强体质,帮助降低催产时的危险。”他既已答应帮我,也抛开了包袱,全力对策,我心中无比感激,连声道谢。易沉谙将药方写好递给我,我仔细看了看药方,慎重地将药方收进荷包里,舒了口气,微笑道:“这件事,请别让云峥知道。”

  “沉谙明白,不过嫂夫人的身体状况,要定期让人通知给我知晓。”易沉谙慎重地道。我点点头,看了玉蝶儿一眼,笑道:“我会定期让他来告诉你的。”

  玉蝶儿看着我苦笑,我想了想,又问易沉谙:“如果想让云峥这三个月的蛊毒不会再提前发作,可有什么法子?”

  易沉谙摇摇头,表示无法,却听到玉蝶儿道:“你不见他不就行了?”

  我想了想,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见他,云峥就会没事了吗?他只怕会更担心我,无忧蛊若感应到他的情绪,一样会发作。而且,我不能让云峥知道我已经知晓了他中蛊的秘密,否则他不会同意催生的法子。”

  两人都沉默了。辞别了易沉谙,在玉蝶儿的掩护下偷偷摸摸地潜回侯府,我躲在花园里将易容的妆拭净,玉蝶儿叮嘱我万事小心,然后离开。我理了理头发,赶紧回房,宁儿见我回来,大喜过望,上前帮我脱掉锦裘,一边儿轻声道:“少夫人,您可回来了,刚刚少爷醒了还问您来着。”

  “你没说我出去了吧?”我赶紧道。宁儿摇摇头:“我说您去看金莎小姐了,少爷喝了药,又睡了。”

  我松了口气,转进内屋。云峥在床上沉睡着,我坐到床沿去,轻轻握住云峥的手。他的眉头微蹙着,我伸手抚平他额上那几道浅浅的纹路。云峥,你不想我知道,我便装作不知道,只要你安心,我可以表现出最快乐、最无忧的样子给你看,只要你安心。我望着他沉睡的脸,唇角溢出温柔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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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14 18:45: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6章 奇花

  寂惊云将福生送回来了。
  福生回来之后,越发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是金莎也不能让他展颜一笑,我试着想从他口中问出点审讯的情况,可是福生什么也不肯说,只偶尔会从嘴里冒出一两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黯然地看着他,怕触及他心里的痛处,也不敢过于逼他。我也很想知道,很想亲口问问那个假蔚相,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这样对周大婶?蔚相行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云家的隐执事送来一个消息,当日在刑部外巷围捕蔚家大哥的那队官兵,被皇帝编成了一支忠勇先锋队,派去了东海抗倭军,日前已经出发了。

  我的心一寸寸凉下去,皇帝果然不会放过他们,那么多人,他自然不会那么直接全部杀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最正常的处理手法,就是派到边疆,编成敢死队当炮灰。那么,蔚家大哥的死期,是不是也近了?

  我的心被懊悔啃噬着,我本来可以一早劝服蔚家大哥不要去劫狱,只要我提前告诉蔚家大哥现在这个蔚相是假冒的,可是我害怕,害怕暴露自己是蔚蓝雪的身份。以蔚家大哥的脾气,即便我告诉他这个事实,他也一定会亲自去求证,除非我完全解开他的疑惑,这就要我必须承认自己是蔚蓝雪。我甚至怀疑,蔚家大哥是不是一直就认定我是蔚蓝雪,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是什么叶海花,毕竟当初他亲眼目睹过我胸上的黑痣,那是不能否认这具身体是蔚蓝雪的铁一般的事实。他隐忍着,没有揭穿我,或许只是在等一个机会,逼我亲口承认。

  越想越觉得恐惧,我对我身边的人,到底了解多少?如果蔚家大哥从来没有认为我是叶海花,那他一定会怀疑,我为什么会沦落到青楼?宫里的德妃是谁?蔚相为何没有找我?只要他心中存了这些疑惑,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影响他劫狱的决定。他甚至有可能已经暗中调查了一些什么,劫狱,也许是他逼我说出真相的一步棋。

  我想了无数种方法,但要想没有后患地救出蔚家大哥,都不太可能,特别在云峥身体状况这么差的情况下,我不能再给他惹麻烦,给他添乱。平安过府来学琴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写了封信托她带给寂将军,希望寂将军能帮忙,在皇上处置蔚家大哥之前,让我见他一面。我在信中还拜托他在适当的时候,替蔚家大哥求求情。虽然知道有些强人所难,却是我所能做的全部了。

  心事重重地考虑着蔚家大哥的事,在云峥面前却展露着滴水不漏的笑脸。转眼迎来了腊八节,我强打起精神,安排下人们布置祭祀祖先和神灵的事宜。厨房送来的腊八粥算是让我开了眼界,粥里有红枣、莲子、核桃、花生、杏仁这些寻常物不说,竟然还有葡萄这样的水果,也不知道云家是怎么弄来的,粥里放的果脯竟达二十多种,而且极为讲究,干果都事先雕成了动物花草等形状,粥面上还盖了一个“果狮”,就是用脆枣、核桃仁、杏仁等果子用糖粘连在一起做成的狮子状的装饰。

  敬神祭祖之后,要在上午之前把粥赠送给亲友,我们已经收到一些朝中官员府上送来的腊八粥了。云义拿出一张往年的名单,让我看看还有什么补充,我看了看,在名单上加了凤歌、寂府和蔚家大哥的名字,凤歌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愿去打扰他,蔚家大哥虽然在牢里,我也希望他能沾一点腊八节的好运。

  做完这一切,我才回房去,和云峥两人安安静静地喝粥。我不喜甜食,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搁了碗,托着腮看云峥。他见我停下来,也搁了调羹,笑道:“不喜欢也多吃一点,这粥对身子好。”

  那倒是,我现在肚子里多了块肉,不能因为自己挑嘴不顾宝宝的营养。我听话地拿起调羹,舀了一勺粥往嘴里送,强迫自己把粥吃完,抬眼见云峥微笑着看我,忍不住撒娇道:“我吃完了,你赏我什么?”

  “再吃一碗,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你。”云峥神秘地笑了笑。我好奇地道:“是什么?”

  “吃完了再告诉你。”云峥的表情引发了我强烈的好奇心,我赶紧让宁儿再盛了碗粥给我,大口大口地吃完,然后把空碗举给云峥看:“吃完了。”

  他微微一笑,起身走到书架前,在最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碧玉盒子递给我。我好奇地打开盒盖,才刚刚启了一条缝儿,盒子里已经飘出一缕清雅的奇香,好闻得不得了。我赶紧打开盒子,见灿金色的锻面上放着一朵碗口大的莹白色花朵,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花,雍容如牡丹、华贵如芙蓉、清雅如莲、高洁如兰,花的莹白色如玉般温润,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夺人心魄的美丽。

  我屏住呼吸,心中满是惊叹,半晌,才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是什么花?”

  “这花名叫雪藤子。”云峥微笑道,“世间只得一株,生长在冰天雪地的辰星国一座万丈悬崖边上,一甲子开花一次,一次只开一朵,极不易采得,历来为辰星国皇室私有。”

  “这么珍贵?”我讶异地看着那朵花,“为什么要送给我?”

  “这花的功用是驻颜美容,传闻它有返老还童之效,白发变黑之功。”云峥微笑着解释,“你不是很想让月公子恢复昔日的风采么?”

  我怔怔地看着云峥,我为凤歌的一夜白头感到难过,原来云峥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竟然暗地里找来这么珍贵的花。这雪藤子若真有此奇效,又是辰星国皇室的私有物,只怕是持有者心头的宝贝,云峥要费多大的功夫才寻得来?

  我盖上盒盖,将盒子放到桌上,喉咙一哽。云峥见我脸色不对,微微一怔:“叶儿,怎么了?”

  “傻瓜,你整天在想什么?你就不能少想些事情吗?”我扑到他怀里去,云峥失措地抱住我,我的泪滑下来,“云峥……”你处处都在为我着想,却不知道我根本不要你为我作那么多打算,我只想你好好的,你好好的,我才会好好的。

  “叶儿……”他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柔声道,“别难过,我没有很费神,真的,不过是花一点钱罢了……”

  我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润湿了他的衣襟,云峥拥紧我,低声哄我。我听着他胸口传来的快速的心跳声,突然醒悟到不能让他的情绪太过起伏,赶紧擦了眼泪,抬头笑道:“我很喜欢这礼物,谢谢!”

  他擦干我脸上的泪痕,微笑道:“喜欢就好,你让人给月公子送过去吧。”

  我点了点头,走到书桌前,给凤歌写了张便笺,下笔前迟疑了片刻,终是没能写出那些问候寒喧的话,半晌,只写了一句“玉盒里是雪藤子,对白发之症有良效,望使用,以宽吾心。”

  将便笺用信封装好,连同玉盒用丝巾包起来,让云德替我送到浣月居去。自从上次月娘警告我不要再见凤歌之后,我便没有再去找过凤歌,如果他看到我真的那么痛苦,那就不见吧,有些朋友,本就是拿来记在心里的。

  这厢刚把事情安排完,宫里差人送来了皇帝和太后赐的“七宝五味粥”。刚送走宫里的人,寂家又差人送粥来了,让我没想到的是,竟是寂惊云亲自前来,赶紧迎出去,将寂惊云请至花厅:“送粥这样的小事,将军怎么亲自来了?”

  “不送粥,我也要跑这一趟的。”寂惊云微笑道,“云夫人,你托平安带的信,我收到了。”

  我的心顿时提起来,紧张地看着他:“将军……”

  “夫人在信上建议皇上将蔚公子收为己用,让他戴罪立功,我也禀告了皇上。”寂惊云笑了笑。我忐忑不安地道:“那皇上如何说?”

  “皇上虽然没有点头,却也没有立即拒绝。”寂惊云道。我眼睛一亮,那说明蔚家大哥这件事还有转寰的余地。寂惊云看我充满希望的眼神,微笑道:“还有就是,今儿是腊八节,皇上准了你去刑部大牢看蔚公子。”

  “真的?”我又惊又喜,“这是真的?”

  寂惊云点头,我心里充满感激:“谢谢你,寂将军!啊,也请你代我谢谢皇上!”

  带了腊八粥随寂惊云去了刑部,蔚家大哥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牢房的环境还不算太恶劣,看来寂将军真是上了心的。见我进去,蔚家大哥怔了怔,从床上翻身而起:“叶儿……”寂惊云看了蔚家大哥一眼,对我道:“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寂惊云掩了牢门,我望着蔚家大哥,上前两步:“大哥,你……”他仍旧穿着那晚劫狱的夜行衣,手脚都上有铁镣,本想问一句你还好吗?却觉得是些多余的废话,关在这里能好到哪里去?而且还生死未卜,不过他的脸色倒还好。

  “让你担心了,抱歉。”蔚家大哥迟疑半刻,嗫嚅道。我摇摇头,想了想,道:“大哥,皇上审讯过你了没有?”

  “还没有。”蔚家大哥摇头。还没有审讯,皇上在想什么呢?他能雷厉风行地将那队官兵处置了,为什么还不对蔚家大哥作处置?我忐忑地道:“那假蔚相的事,你知道了?”

  “嗯。皇上审讯他的时候,让我在场听了。”蔚家大哥的脸色凝重,双目中闪出一串冷冽的寒星,“父亲大人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我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

  “皇上审完那个假蔚相,可有什么表示?”我蹙眉道。你查什么?你自己都自身难保!皇上迟迟不处置蔚家大哥,不知道是否和假蔚相一事有关,毕竟这件事又生出了变化,皇帝如果想弄清假蔚相身后的那股势力,他原先的计划肯定要做一些调整。也许这会是蔚家大哥生存的机会。

  “皇上没说什么。”蔚家大哥想了想,又道,“皇上骂我糊涂,让我想清楚自己的立场。”

  有门了!我心中一喜,赶紧道:“大哥,你给皇上请罪吧!让皇上把这件事交给你去查,皇上也许就不会治你这次企图劫狱之罪了。”皇帝自己当然也能派人去查,但我相信在这件事上任何人都不会像蔚家大哥那样尽心尽力,反正又不损害皇帝什么利益,皇帝何乐而不为?

  “你的意思,是要我归顺皇上?”蔚家大哥怔了怔,蹙起了眉。

  “什么归顺?你本来就是皇上的臣民,效忠皇上本来就是本分。”我想起他以前行刺皇帝一事,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只怕他与皇帝之间有极大的心结,但他与皇帝作对,能有什么好处?才智比不过人家,心机比不过人家,权势比不过人家,凭什么跟人家斗?我慎重地道:“大哥,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看待皇上的,但你要记住,对这个国家来说,他绝对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没人会比他做得更好,何况,他还是你的妹夫,你不该对他抱有成见!”如果当初他行刺皇帝是单纯地想阻止蔚蓝雪嫁给皇帝,那现在木已成舟,就算他心里认定我才是蔚蓝雪,也与皇帝没什么关系了,应该把这个心结放下了吧?

  “妹夫?”蔚家大哥定定地看着我,语气有一丝怪异。我有些心虚,吱唔道:“是你妹夫啊……”表面上的妹夫。

  蔚家大哥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我拉住他的衣袖,恳求道:“大哥……”

  蔚家大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我会给皇上请罪的。”

  我舒了口气,蔚家大哥既然答应了我,就一定不会反悔。皇上那边好像也有些松动了,他权衡一下利弊,应该会觉得让蔚家大哥戴罪立功对他来说绝不吃亏,我再拜托寂将军说说好话,这事也许真的可以圆满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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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14 18:46: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7章 替身

  步出牢房,见寂惊云负手而立,笑了笑:“妾身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将军。”我与蔚家大哥的谈话,寂惊云肯定听到了吧,不过,我本来就是想让他听到的,有些话,甚至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再说明了。
  “云夫人言重了。”寂惊云保持着一惯的谦和有礼,“我送夫人出去!”

  我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身道:“寂将军,妾身还有个不情之请。”

  “夫人请讲!”寂惊云颔首道。我轻声道:“妾身能否见一见周景赟?”我很想代福生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周大婶母子,他到底说了什么令周大婶自杀?

  “这……”寂惊云迟疑了,我见状赶紧道:“如果将军为难就算了,我也没什么非见他不可的原因。”

  “倒也无妨。”寂惊云笑了笑,“夫人请随我来。”

  周景赟也是单独关在单间牢房里,条件与蔚家大哥那间差不多,但与蔚家大哥不同的是,他手脚上没有铁镣锁着,却容颜憔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寂惊云陪我进去,也不出去,就守在牢房里。周景赟见我们进来,面色无波,依旧坐在床上,不再看我们一眼。

  我看着他,沉声道:“周景赟?”

  他眼皮也不眨一下,像是没听到我说话似的,我吸了口气,淡淡地道:“我今儿来,只是想替福生问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听到福生的名字,他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抬头望着我:“福生他……,好吗?”

  “在你眼里,什么才叫做好?”我冷淡地道,“你以为,有你这样的父亲,他能好到哪里去?”

  “是呵,如果没有我这样的父亲,福生一定会过得比较快乐吧,因为他有那样好的母亲……”周景赟的神情恍惚起来,唇边噙起一抹迷离的笑容,“我还记得,最初见到她母亲的时候,她是那样温柔、胆小,常常偷偷跑到私塾的窗外,听我给学生上课,被我发现了,脸红得像苹果一样,转头羞怯地跑了,像一头小鹿那样纯真和可爱,每天,等她来窗外偷听,变成我最渴望的事,那样美好的日子……”

  “那样美好的日子,你为什么要抛弃?”我打断他,冷冷地道,“那样纯真的女子,你为什么要抛弃?”

  “我想给她更好的生活,我家里很穷,不想她跟着我吃苦受罪。”周景赟的思绪显然还沉浸在回忆当中,“她家里反对我们来往,说除非我有一天出人头地赚了大钱,否则别想把她娶进门。我知道,她不在乎家里人的反对,也不在乎跟着我挨穷吃苦,可是我是个男人,如果不能给心爱的人带来幸福,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幸福?什么才叫做幸福?对有些人来说,也许穿金戴银,一生享受荣华富贵叫做幸福。可对有些人来说,只要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算是吃糠咽菜,也是幸福。这些男人擅自做着自以为是的决定,却忘了问对方,什么才是对方真正想要的幸福。

  “所以你离开她,去追求以为能带给她幸福的生活?”我的唇冷冷一撇,语气有丝讽刺,“看来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生活,可是你带给她幸福了吗?”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生活?”周景赟的脸抽搐了一下,眼睛里闪着怪异的扭曲的光芒,“不,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生活,你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那简直是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我怔了怔,没有开口,只听到他接着道:“我跟着那个贵人上京,以为他真的是赏识我的才学,等见到他领我去见的人,才知道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那个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举手投足充满官威,原来他竟然是当朝丞相,他跟我说,他让他的心腹管家接我上京,是要我做他的替身,替他出席一些他不能亲自出席的场合!”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想不到天下间竟真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这周景赟果真是蔚锦岚自己找来的,有了这样一个分身,蔚锦岚可以暗中策谋很多事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蔚锦岚想必清楚自己做的坏事太多,才要养这么一个替身,必要时推他出去做替死鬼。周景赟的脸扭曲起来,眼中盛满恐惧:“我本来以为当这样一个权贵的替身,也不算什么坏事,只要有钱赚就行了,觉得不好了走就是,就答应了他的要求。没想到他竟然让人给我灌了一瓶毒药,说如果我乖乖听话,一切按他的吩咐做,就定期给我解药,否则就让我毒发身亡。我至此才知道,自己不可能脱身了。”

  这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这周景赟直到被人喂了毒药才醒悟过来,已经太迟了。周景赟的脸抽搐着,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喘着粗气道:“蔚锦岚把我像狗一样关到一间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每天要我模仿他的神态、语气、动作,还有字迹。只要我稍微做得不好,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就会挨一顿毒打,还不给我饭吃。只是这样还不算,他还用那些恶毒的话羞辱我、讽刺我,说我是他养的一条狗。我一开始也想反抗,可是却捱不过毒发时的痛苦,那种全身仿佛被人凌迟一样的痛苦,逼着我不得不向他低头。为了少挨些打骂,少挨饿,我只有拼命去学他的一切,两年后,终于把他的言行举止神态学了个十足十……”

  我漠然地听着,心里却对他没有半分同情。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有什么苦果就该自己来尝。你本可以在济州娶了心爱的姑娘,过幸福的日子,纵使她家里反对,可你们不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么?你不会单纯到以为做了这种事以后女方不会怀孕吧?是你自己不满足于目前的生活,要上京求富贵。人往高处走,这本没有错,错就错在你既然要走,为什么还要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周景赟似乎也没想听我说什么,只瞪着眼睛,面目狰狞地径直往下讲:“他见我把他的神情举止学得差不多了,就拿出一本册子,竟是蔚家上下的名册,等我把名册上的资料背熟了,他就把我从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放出来,让他的心腹管家跟着我,让我在蔚家上下面前扮演他。原来他关着我的地方,竟然是他寝室的地牢。我过了整整两年不见天日的生活,出了地牢才发现,原来这个蔚锦岚住的房子竟然这么大,过的日子竟然这么舒服,每天吃着山珍海味,有这么多下人服侍,可是他是怎么对我的,他完全把我当成了一条狗,那一刻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地住在这间屋子里,成为这里的主人,我要让蔚锦岚也过一过我曾经过过的日子……”

  我静静地看着周景赟,他的双目赤红,披头散发,神情扭曲,就像一个疯子,他又何尝不是疯子,他的心早就疯了!只怕他那时起,已经暗下决心要反咬蔚锦岚一口,若说以前假扮蔚锦岚,是蔚锦岚逼他,可那以后,只怕是他自己处心积虑地收集一切对他有利的情报,等待着一个反客为主、李代桃僵的机会。

  周景赟“桀桀”怪笑着,喘着粗气,陶醉地道:“我第一次在蔚家上下面前扮演蔚锦岚,就扮得很成功,没有一个人发现我是假的。蔚锦岚自己也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从此之后,他每个月都会放我出地牢几次,让我在众人面前扮演他。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我是真正的丞相大人,那种所有人对你毕恭毕敬的样子,真是过瘾。然后蔚锦岚让我在地牢里开始学一些官场的礼仪,记住一些朝廷官员的名字和资料,这样又过了两年,蔚锦岚第一次让他的心腹管家,带我到了外面,参加一个官员的送别宴……”

  蔚锦岚那时候已经开始放心了吧?这个人已经完全成为他的奴隶,先是拿他当狗一样养,把他的尊严和人格完全粉碎,让他对自己绝对的恐惧,绝对的服从,然后让他扮演自己,偶尔过一过人上人的生活,他已经离不开扮演蔚丞相所带来的那种从最底层一跃上天堂的飘缈的虚荣和满足感,所以也不怕他胡言乱语。这个蔚锦岚,真是太可怕了。

  “接下来这几年,我扮演他的次数越多,知晓他的事情就越多,扮起他来越发神似,有时候,就连他的心腹管家也分不清我们两个,我知道,我反客为主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只等一个机会,我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我就可以代替他成为蔚丞相,当然在这之前,我要先弄到我身中之毒的解药!”周景赟双眼闪着疯狂的光芒,怪笑道,“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有一天,地牢的门突然开了,我本以为是蔚锦岚要我又去扮演他,没想到却是一个黑衣蒙面人擒着蔚锦岚的脖子走进来,他见到我,眼神震惊极了,用剑指着我们的脖子,厉声喝问我们谁才是蔚锦岚,蔚锦岚那恶人竟然说我才是蔚锦岚,我大声否认,将我是替身的事告诉给他。黑衣人难辨真伪,将我们俩一起抓走,关了起来。”

  我身子颤了颤,那个黑衣人,就是楚殇吧?他来寻蔚锦岚报仇,却被他发现了蔚相寝室里的地牢,和地牢里的替身。我握紧了手,掩饰心中的震动,那是否就是蔚蓝雪被掳走的那一天?只听到周景赟怪笑道:“那黑衣人一定是蔚锦岚的仇人,因为他看蔚锦岚的眼神就像一头野兽,恨不得立即将他撕成碎片吞进吐子里去,黑衣人听了我说的情况,没有立即动手,大概去了济州调查,过了不久,我身上的毒发了,黑衣人确定了我不是蔚锦岚,就跟我谈了一个条件。他可以不杀我放走我,还可以帮我解了身上的毒,但我要答应他继续假扮蔚锦岚,而且要听他的命令。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反正是做傀儡,做蔚锦岚的傀儡我见不得光,做黑衣人的傀儡我可以马上变成蔚丞相。黑衣人果真守信用,不但解了我的毒,还把我送回相府,他要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蔚锦岚女儿的丫鬟采凝假扮她入宫,成为德妃!”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踉跄退后一步,我全身发冷,冷汗一颗一颗冒出来,脑中只得一个念头,完了,皇帝知道德贵妃是假的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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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14 18:46: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8章 重逢

  怪不得刚才蔚家大哥听到我说皇帝是他“妹夫”时脸色那么怪,原来他们都已经知道宫中的德贵妃是假的了。那,他们是不是也同样知道了我这副身子才是蔚蓝雪?
  “云夫人!”寂惊云见我身子发颤,赶紧扶住我,“夫人没事吧?”

  “没事!”我站直身子,费力地吞了一口唾沫,强自镇定地道,“这些事太让人震惊了,简直是匪夷所思。”

  寂惊云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我对他展开一个难看的笑容。却听到周景赟冷笑道:“如果这些事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也觉得匪夷所思。奇怪的是,那个黑衣人只交待我做了这么一件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我咬紧唇,他当然不会出现,他在那一个多月之后便死掉了。

  “那蔚锦岚和他女儿到哪里去了?”我稳定了一下情绪,故意试探。周景赟轻哼道:“他们落到仇人手里还有什么好下场?黑衣人一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不马上杀了他们泄愤才怪。”

  是吗?那皇帝会不会这样以为呢?心头一阵狂跳,我是不是应该存一些侥幸心理,他只是知道了宫里的德贵妃不是蔚蓝雪,但也不能说明我就是蔚蓝雪呀,也许皇帝认为蔚蓝雪已经死了?可是,皇上已经知道德贵妃是假的,只要他一审讯,恐怕不用多久,德贵妃就会把我是蔚蓝雪的事实说出来,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顿时心乱如麻,再无心问周景赟任何问题,但周景赟自己却说上了瘾,喃喃自语道:“我一年多来,扮着蔚相,出入朝堂,好不风光,以为自己的好日子终于来了,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她竟然到相府找我,我开始完全没有认出她来,她跟我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了,变得那么苍老……”

  我怔了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她”是周大婶,不禁寒声道:“你对周大婶儿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自杀?”

  “我?我跟她说了我这些年的遭遇啊,我说我好不容易才过上这种好日子,让她不要来破坏,如果她揭穿我是假丞相,我就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啊……”他疯狂地笑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结果那个傻女人,她回去就自杀了,真是傻瓜,她甚至不告诉我他给我生了个儿子,那个傻瓜……”

  我再也听不下去,转头离开牢房。这与我预料的结果一模一样,只是,我就是不甘心,我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我不愿想像当初周大婶听到他这番话是怎样的心情,当她知道自己一片痴心比不上情郎眼中的富贵荣华又是怎样的心情?当她决定牺牲自己成全情郎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陷进了掌心。傻女人,是呵,真是一个傻女人!

  寂惊云跟出来,见我咬紧了唇,脸色难看至极,有些担忧地道:“云夫人……”

  “将军,福生是不是也听到过他这番话?”我吸了口气,轻声道。

  寂惊云沉默半晌,点点头。我闭了闭眼睛:“明白了。谢谢将军,妾身告辞。”

  怪不得那孩子会那样,福生听到自己父亲说出这样的话,会受多大的打击?这个周景赟,简直该死到了极点!

  回府之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福生的情绪,注意不在他面前提到周大婶和周景赟的事。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我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心灵的疮伤,只能让时间来渐渐抹平。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几日后周景赟没有被执行斩立决,皇上突然改变了主意,将他改判为流放都南岛。细细一想,我顿时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好一招引蛇出洞,外界的人并不知道这个蔚相是假的,皇帝也许跟周景赟达成了某些协议,将他的死刑改为流放,或许是为了引出控制周景赟的那股势力,因为周景赟自己也不知道控制他的势力到底是何方神圣。另一方面,还可以让当初跟蔚相一起做过坏事的凤太妃,提心吊胆,如果她按撩不住对蔚相出手,一定能让皇帝抓到把柄。这个皇帝,实在是太厉害了。

  蔚家大哥请罪之后,皇帝以“仁孝感天,情有可原,未铸大错”的名义放了他,以示天子仁德之心。我不禁感叹,天子之言,真是金科玉律,皇帝要一个人死,要一个人生,真是随便他说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什么人敢反对?什么人敢去强出头?蔚家大哥出狱后来看过我一次,然后便从京中消失,我知道他一定是暗中查探周景赟背后那股势力去了。楚殇已经死了,他能查到什么?不过这是让他免罪的关键因素,我自己不好说什么,只暗示他那股势力可能与无极门有关,至于他能不能领悟,我就帮不了他了。

  我日日提心吊胆,担心皇帝会因为蔚蓝雪一事找我兴师问罪,可是皇帝竟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宫中也没传来德贵妃获罪的消息,只知道她继续被关在冷宫里。我捉摸不透皇帝的想法,索性不去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来说去,真正的蔚蓝雪在这件事上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受害者,皇帝凭什么为难她?只要皇帝一天不提,我也就装一天傻。

  安安心心在侯府养胎,每天喝着易沉谙给我配的药,定期让玉蝶儿去易沉谙那里通报我的身体状况。云峥的身子一直病恹恹的,但也不像前段时间那么嗜睡了,让我安心的是,他中的蛊毒没有再提前发作过。只是月中时又进行了一次例诊,我坚持在在例诊室里整晚陪着他,看着云峥又一次受着那种非人的痛苦,我只恨不得立即将宝宝生出来,好让云峥少受点罪,可是不行,如果现在催生,宝宝会有危险。不管是云峥和宝宝,我都不能让他们出事,因为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转眼到了月底,过两天就是除夕了,老爷子也应该快到京城了。前几天收到老爷子的信,说是要赶在除夕夜之前回来过年,还说要带客人回来,这几日我天天让云义去城外等候老爷子的马车。在现代我很多年都不曾感受到过年的气氛了,就是除夕夜与平时也没什么不同,春节联欢晚会是早就不看的,年三十儿照旧泡在网上插科打诨。而这个时空则从进入腊月开始就要忙活年事,侯府是要彻底打扫干净的,窗户上要贴上喜庆的窗花,门口要贴上倒福和春联,房檐下要挂上圆圆的红灯笼,增添节日的气氛。前两天还祭了灶神,这些在现代几乎不再举行的民俗,让我觉得异常新鲜有趣。

  “好不好看?”我放下剪子,把剪好的窗花展给云峥看。这是我这两天才跟宁儿和馨儿学的,我不会剪太复杂的花样,只能剪最简单的福字,不像她们一双巧手,可以剪出“龙凤呈祥”、“孔雀牡丹”、“五谷丰登”、“连年有余”这些精致优美繁琐的图案。不过我仍然十分得意,将我剪的福字贴满了我和云峥的房间。

  “好看。”云峥笑着看我。我拿着窗花在屋里环视一圈,懊恼地道:“呀,没有地方贴了呢。”云峥见了满房的福字,只是笑。我眼珠儿一转,凑到云峥身边去:“老公,我想好了,就贴在这里!”

  我把窗花按到云峥的胸口上,得意地笑。云峥无可奈何地笑道:“你真要贴在这里?”我按着窗花,笑眯眯地道:“在房里贴一下,出去就取下来,我可不想让你被下人们笑。”

  云峥笑着捉住我的手,正笑闹间,宁儿跑进来,笑道:“少爷,少夫人,侯爷回来了!”

  老爷子到了?我和云峥对望一眼,赶紧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往大门外走去。刚走出院子不远,已经看到老爷子在云德云义和两个随身小僮的簇拥下大步走过来了,我和云峥加快脚步迎过去,待看清老爷子身后紧跟着的那个人,身子一顿,顿时怔住了。

  云峥觉察出我的异样,看了我一眼,抬眼一看,也是一怔,但顷刻间便回了神,唇角带着一丝笑容,拉着我走上前去,给老爷子行礼:“孙儿见过祖父,祖父一路辛苦了!”

  “还好还好!”老爷子看到云峥就笑眯眯的,一脸关切,“之前叶丫头跟我说你的老毛病又发作了,现下觉得身子如何?”

  “让祖父担心了,已无大碍。”云峥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对老爷子身后那人颔首,“安公子!”

  那人欠了欠身,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老爷子看了他俩一眼,转头见我仍在发呆,笑道,“丫头,怎么不叫爷爷?”

  “啊?”我回过神,赶紧将目光落到老爷子身上,笑了笑,“爷爷!”

  老爷子的目光落到我的大肚子上,笑得合不拢嘴:“丫头,你真是我家峥儿的福星啊,爷爷要好好赏你!”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自在地看了老爷子身后那人一眼,见他垂着眼睑,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这当儿,一个小僮从他们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地站到那人身边,见到我,立即笑眯了眼,扑到我面前,甜甜地叫道:“叶姐姐!原来你真的在京城,看到你太高兴了!”

  我赶紧扶住他,看清他的脸,笑了笑:“安生,好久不见!”

  老爷子看了我们一眼,笑道:“行了,别忤在这儿,进屋再谈吧。远兮,你也来!”

  “安生,走吧!”他叫上安生,跟着老爷子往前走去,我怔在原地,仍是没反应过来。安远兮怎么会跟老爷子在一起?又怎么会跟他来侯府?难道他就是老爷子在信上说的客人?云峥握住了我的手,我转过头,他对我笑了笑:“进去吧,你的疑问,祖父一定会解答的。”我笑了笑,任他牵着我的手,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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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14 18:46: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9章 兄弟(上)

  进了主厅,老爷子坐上首位,让我们依次在两旁的侧座坐下了,目光在我们几个身上转了一圈儿,将云峥的淡定、我的疑惑、安远兮的面无表情都一一收进眼里,轻咳了一声,才开口道:“你们都认识,也不用我介绍了。这次我带远兮回来,主要是有件事要跟大家宣布。”
  我抬眼望着老爷子,见他脸色严肃,不由也慎重起来。老爷子见我们都盯着他了,才缓缓道:“远兮是云弈的骨肉,我带他回来认祖归宗,以后,远兮就是侯府的二少爷!”

  我怔了怔,有点回不过神来。老爷子的意思是,安远兮是云峥的父亲在外面生的私生子?那他跟云峥岂不是兄弟?转头看向云峥,见他只是眼中略为闪过一丝诧色,随即对老爷子点点头:“峥儿明白了。”我的手指有些冰凉,脑子里乱成一团,惊怔不已,老天,你在给我开玩笑吗?若是如此,他兄弟二人以后如何自处?我以后如何面对安远兮?

  “丫头?”老爷子见我怔怔出神,出声唤我,“发什么呆?”

  我回过神,勉强一笑:“我没事,爷爷。”

  “嗯,过两年就是除夕了,我准备初一给远兮举行认祖仪式。”老爷子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这之前要先陈情给皇上,还要请些亲朋好友观礼,所以这两天要辛苦你了。”

  “好,我一会儿和德、义两位管事商量一下,看怎么准备。”我镇定了一下情绪,点点头。云峥看了我一眼,出声道:“祖父,叶儿身子不便,这些事交给两位管事去办吧。”

  老爷子看了看我,唇角勾起来:“丫头,峥儿还真是护着你。罢了,我一会儿跟两位管事交待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老爷子话里有话,我不好接话,只得笑了笑:“爷爷,你们一路辛苦了,我让人准备热水给你们沐浴,您的房间我早就让人收拾好了。安……,小叔暂时住到‘怡园’如何?”

  “行。”老爷子点点头,对云峥道,“峥儿,你身子不好,回房歇着吧。云义,你带二少爷去‘怡园’。”

  我随云峥回房,云峥握着我的手,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云峥好涵养,并不当着安远兮的面对老爷子刨根问底,不知道他面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是什么样的心情?而这个“弟弟”甚至曾经是他妻子的情人。纵然我知道我的一切过往云峥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我仍然免不了有些心虚。

  我垂头看着地面,任他牵着我往前走,在心里挣扎半天,怯怯地出声:“云峥……”

  “嗯?”他站住,转头看我,脸上有丝歉然,“我走太快了吗?”

  “没有……”我赶紧摇头,忐忑地望着他,“云峥,你是不是不高兴?”

  他静静地看着我,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微微一叹:“叶儿,你对我没有信心吗?”

  “不是!”我急忙否认,顿时后悔起刚刚说的话,我又用现代人的心思来揣度别人,但我的云峥,永远不是别人,“对不起……”

  “傻瓜……”他轻轻抚了抚我的脸,将我脸侧垂下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罢了,我有些累,自己回房,你去祖父那里吧。”

  “呃?”我怔怔地看着他,他淡淡一笑:“你一定还有些疑惑,我清楚你的性子,不弄清楚是不会甘心的。”

  我的脸微微有些作烧,云峥真是太了解我了。他松开我的手,柔声道:“去吧。”

  他转身回房,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转过庭院,再也看不见,才猛地回过神来。转身往老爷子院子里走,才踏进院子,见老爷子的随身小女僮锦儿迎过来,笑眯眯地道:“少夫人,侯爷正等着您呢。”

  得,看来老爷子也把我的脾气摸得清清楚楚,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锦儿进了房,老爷子坐在软榻上喝茶,见我进去,微微一笑:“丫头,我就知道你还会倒回来,过来坐。”

  我浅笑着走上前去,坐到他的侧对面,一个言不由衷的马屁拍过去:“爷爷真是神机妙算,这世上再没有比爷爷更聪明的人了。”

  “你这丫头,就是嘴乖。”老爷子半真半假地接受了我的奉承,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说吧,你有什么疑问,都问出来!”

  “爷爷,云峥身上中的毒,您是不是一早就清楚了?”我开门见山地道,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瞒着云峥什么?”

  老爷子怔了怔,望着我的眼睛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失笑道:“你竟是问我这个?我还以为你是来问我远兮的事呢。”

  “那件事我也会问,但云峥的事更重要。”我心里有一丝不快,老爷子不会是存心试探我吧?他也是清楚我与安远兮的事的,这会儿把他带回侯府,难道怕我跟他纠缠不清么?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丫头,你既然这样问我,恐怕对峥儿身中的毒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吧?”

  “爷爷何必搪塞我。”我静静地看着他,淡淡地道,“我们总归是一家人,难道爷爷对家人还要用对外人那套虚以委蛇吗?”

  我对云峥那份心,比起你来只会多,不会少。安静地用眼睛坚定地传达着这个信息,老爷子缓缓地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半晌,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我对峥儿身中的毒,早就清楚了,那是南疆的奇蛊‘无忧蛊’。”

  “是您让傅先生对云峥作隐瞒的?”我继续求证,见他颔首,我微微点了点头,证明易沉谙和我之前的猜测都是正确的,傅先生的确是按老爷子的吩咐做事,不是心怀叵测。弄清这一点,我对傅先生的戒心才算是放下来。

  “爷爷既然知道云峥中的是不能动情的‘无忧蛊’,当初为何要让我嫁给云峥呢?”即使云峥娶了我未必一定会爱上我,但以云峥的性格,肯定会善待我,最少会拿我当朋友,这一样会加重云峥的病情,老爷子即使看中我有点经商的小手段和一些新奇点子,想让我帮他,也可以有别的法子,比如可以花重金请我当个幕僚什么的,何必一定要冒险让云峥把我娶进门呢?

  “我就知道最后一定瞒不过你这丫头。”老爷子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眼神中却透出几分得色,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又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我让峥儿娶你,是因为峥儿只能娶你。”

  我蹙起眉,越发不解。老爷子笑了笑:“你既知道峥儿中的是‘无忧蛊’,怎么解蛊,想必也知道了吧?”

  我点点头。老爷子看着我,缓缓道:“你既知道中了‘无忧蛊’不能动情,那也该知道‘无忧蛊’会损伤中蛊者的生理机能,使其不能有子嗣。”

  “老爷子是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云峥的?”我心里有点冒火,对他的称呼也不客气了。谁知道老爷子一点也不以为忤,反倒笑了:“错了,这个孩子一定是峥儿的,而且,也只有你能怀上峥儿的孩子。”

  我蹙紧了眉,越发不解,但心中隐隐知道,我前些日子理不清的那些纷乱的线头好像马上就要连起来,真相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为什么只有我才能怀上云峥的孩子?”

  老爷子看了我一眼,伸手指了指我的脖子,缓缓道:“因为你有这块蟠龙墨玉。”

  我蓦地瞪大眼睛,老爷子不理会我错愕的表情,接着道:“古书记载,蟠龙墨玉是上古天人取经过地火粹炼的黑曜晶石琢磨而成,乃仙家宝物,极度辟邪。当年为了峥儿中的蛊毒,我曾用了些手段逼迫苗疆蛊王说出解蛊之法,蛊王说既然施蛊者已死,另一个解蛊的法子,让中蛊子服下与心爱之人孕育的爱情结晶的紫河车,只是一个传说。因为中了‘无忧蛊’的人根本不可能生下孩子,除非中蛊者的爱人拥有辟邪的神器。这些年,老夫让人查探不少辟邪神器的资料,而蟠龙墨玉,则是辟邪的仙家至宝,但一切都只限于古籍的记载和民间流传的传说,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有蟠龙墨玉,直到去年我在回沧都的官道上遇到你,丫头,我一眼就看出你脖子上那块黑玉,与古籍中记载的蟠龙墨玉实在是太像了,于是就对你上了心……”

  我呆呆地听着,心里实在是太震惊了。原来冥焰给我的这块黑龙玉叫“蟠龙墨玉”,我现在才知道它的名字。说它能辟邪,我还是深信的,毕竟这玉的确是仙家之物,而且我多次见识了它的异能,它在水中助我呼吸,它对有辐射的玉枕示警,无一不显示它的辟邪功能。这块黑龙玉的材质是黑曜石吗?我只知道黑曜石是火山溶岩迅速冷却后形成的非纯晶质的天然玻璃,像黑龙玉这样纯黑如玉的,恐怕是万中无一。传说黑曜石极度辟邪,能强力化解负能量,放在煞气较重的地方,可以辟邪挡煞,做成佛像,效果更是上乘,我那时空的古代许多佛教文物中,就有用于镇宅或辟邪的黑曜石圣物或佛像。如果黑龙玉的材质真是取自黑曜石,又经过仙人雕琢,它变成老爷子口中的避邪至宝,也是合情合理。

  “原来这才是你千方百计想让我嫁给云峥的真正原因?”我喃喃地道,有些想笑,终是没有笑出。原来是因为这块黑龙玉,我还以为,我叶海花真是什么“机智聪敏、慧质兰心”,让见多识广的永乐侯也赞不绝口,巴巴地给孙子讨回去做媳妇儿,原来真正的原因在这里。换成另一个人拥有这块黑龙玉,永乐侯绝不会在我身上花心思,老实说,这个认知真的挫伤了我作为一个现代人的自尊。

  “丫头,你不会以为爷爷在你身上动了这么多心思,只是想利用你吧?”老爷子这话纯粹是找抽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抬眼看着他,淡淡地道:“如果是为了云峥,我不怕被人利用,我只怕没有被人利用的价值。”

  老爷子神情一震,看着我若有所思。我的唇角淡淡一扬,我不是不介意被人利用,当成白痴耍得团团转,只是,如果这一切是为了云峥,我甘心被人利用,因为我愿意为云峥,付出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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